過於熱情,對世界感到失望,就容易走向毀滅……
醒來時,他人已不在,她看著枕畔的遺書,拆閱。他清楚告訴她他要到海上,他必須好好想些事,如果他死於海難,她可以用他的版稅過一生。
她哭了也笑了,知道他不會走向毀滅。他像一個鬧彆扭的男孩,他的熱情在於他對人事物的控制欲,他那麼愛她,她第一次明著不順他,他當然氣得出走。父親的出版社被拿走,他想要一個安慰,她卻沒適時給他,反倒是他,要走了,還擔心她,特地回來留了遺書。
*** *** ***
那一夜,歐陽荷庭駕著帆船,失了航向,他收了帆,隨浪潮在雨海中漂泊,幾個小時後,竟回到了原來的碼頭。他想起自己還沒給晚翠留一封新遺書,怎能出海遠走。於是,他回到情侶巷二十二號,留了遺書,吻了睡夢中的她,彈了她愛聽的曲。出門時,夜雨依然很大,雷電震天,但他在扶桑樹叢找到一朵沒被打落的花兒,他摘下它,拔掉花梗萼片,含吸花托,嘗到雨中的蜜液其實和大晴天的一樣甜。
他回首看了一眼那屋宇,才離開。
終曲
「你去哪裡了?」
平晚翠聽見腳步踩在草地的聲音,馬上回身。
歐陽荷庭西裝筆挺地定來,抱住站在庭園荷花池邊的她。「太陽這麼大,怎麼不在屋裡休息?醫師說你隨時會生——」
她吻住他的嘴,渾圓的腹部抵著他。「我隨時會生,你還留遺書給我……」
「對不起。」歐陽荷庭擁著她。「有件事得去確認一下——」
「什麼事?」平晚翠拉著他的手,往灰巖池畔坐。
他摸著她的肚子,說:「皇夏生的兒子前兩天出生了——」
「啊!真的嗎?那我們是不是要送賀禮?」
「不用。」歐陽荷庭語氣平緩地道:「我父親創立的出版社就是那孩子的出生賀禮。」
平晚翠紅唇微微彎挑,看著男人沉靜、幽邃的神情。
好幾年了,她總是想起那個一提到皇家就發怒的他。他們曾為此相關之事吵過架,結果他出走,上了杜瀇的船整整一年,才回她身邊。
那年,她已從加汀島遷居祭家海島,他的姑丈姑姑對她很好,把她當女兒一樣。那是她一直想感受的父母親情,餐桌邊有父親母親,他們為她挾菜,怕她吃不飽,這樣的氣氛使她快樂而滿足。唯一心中慊慊之情,是他仍未歸。當時,NUVO船隊正計劃移航至祭家海島南方海域作業,他知道她在島上,一直都知道,知道她在陸地上的行蹤。他透過衛星電話聯繫她,知道她沒事,他便繼續在船艇上過他的漂泊日子。有一天,他如常給她電話,她說她額頭撞到牆櫃櫃角,受傷了。他喀地中斷了通訊,當天下午,就出現在她眼前,並且向她求婚。那是一整年的思慕,他已經無法忍耐了。那場暴雨早停了,他早該回她身邊。
歲月確實淡化了他對某些事物過度執拗的想法,使他變得更加內斂寬大,尤其,他快要當父親了,過去不愉快的事已沒眼下重要,現在,他只想看未來。他本就是做事不回頭之人,他依然姓歐陽,但他的孩子,由她決定讓他姓皇。她說讓孩子跟祖父姓。她的話,總能解他心中的結。她為他做了很多事,像是把他從NUVO分來的額外所得,捐給沒人贊助的考古學者。這事,他後來才知道——她早就是他父親的兒媳婦,多年默默盡孝。
「荷庭,你會不會失望?」妻子柔聲問著他。
「失望什麼?」他看著她清靈絕倫的臉龐,手往池裡攀折一朵小荷花。
「我們的兒子比你堂弟出生得晚……」幾年前,為了要得回父親的出版社,他和皇夏生約定過,誰的兒子先出生,出版社就是誰的出生賀禮。
歐陽荷庭把荷花簪在妻子發上。「我一點也不失望。我從沒把兒子當成爭奪的工具。」那個蠢約定,是皇夏生亂搞出來的。他沒配合那個瘋子玩遊戲,孩子是上天看他夠格當個父親,自然而然給他的。
這些年,《海神系列》又出了好幾冊,妻子可以為孩子念床邊故事念到十八歲沒問題。
「荷庭……你說你那個堂弟是前兩天出生嗎……」
「嗯。」
「那我覺得……兒子的生日只會跟他差三天……」
歐陽荷庭猛地對上妻子的臉。
平晚翠輕顰眉,又微笑,說:「我陣痛了——」
「醫師——」歐陽荷庭抱起妻子,大叫奔進屋裡。
那幢在祭家海島,緊鄰海灣,被密林環抱,用「結情」方式住進去的濱海別墅……
*** *** ***
好幾年後,皇家新生代三美少年的生日聚會,輪到在歐陽荷庭的住所舉行。
先來的是皇蓮邦,他一來便進書房,找他崇拜的堂哥歐陽荷庭。
父親又被纏上了,皇泰清一個人在庭園跟第N代亞當夏娃玩。他把兩個月大的夏娃放在頭上、兩個月大的亞當放在肩上,坐在草地組裝船艇模型。
「哎呀——你開始玩小船了啊!」一個像唱歌一樣的聲音響起。
皇泰清仰起臉龐,琥珀色的雙眸裡立即映出燦爛花花紋。「夏生叔公,你現在才來啊?」
身著花襯衫黑皮褲的皇夏生揚唇攤手,說:「我現在才來怎麼樣?廉兮不也還沒到——」
「你兒子一早就來纏著我爸爸。」皇泰清學著皇夏生揚唇攤手。「我好可憐,只好自己做船艇——」
「這樣啊,那叔公補償你——」皇夏生蹲下身,拿起襯衫前袋的薔薇花,插在小輩一年只穿一次的西裝口袋。「說吧,你要什麼?」
皇泰清眼睛亮了起來。頭上肩上的小貓喵喵叫。「前幾天,我在港口看到不錯的動力小艇,叔公可不可以買給我?」年紀小小已經想出海漂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