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騎士?」主子的推測令文森十分意外,綠眸閃爍興味。「你的意思是,他們可能會想辦法尋求別的買家?」
「不錯。」
為什麼?文森好奇地尋思。
自從一九八○年代,企業併購的浪潮在美國興起第一波風暴以來,市場上已逐漸發展出幾項反併購的策略,包括「毒藥丸」、「黃金降落傘」、「驅鯊條款」等等,「白衣騎士」雖然也是重要的防衛策略之一,但一般企業未必樂於採用。
因為所謂的「白衣騎士」,不過是公司所能找到的另一個比較值得信任的買家而已,結論是公司的所有權仍會落入外人手中。
「我不懂,如果劉玉萍堅持不肯將公司賣給我們,又怎麼會同意賣給別人呢?」
「有兩個原因。」梁冠雅淡淡解釋。「一是因為就台灣現行相關的法令條款來說,其他幾種策略都受到比較大的限制,不太適合。另一個原因是,劉玉萍的確寧願把公司賣給別人,也絕不會賣給我們。」
「為什麼?是因為她特別討厭我們嗎?還是因為我們是外資,她不信任?」
「她的確不信任我們,但跟我們是不是外資沒有關係,而是——」
「怎樣?」
因為她或許跟師父有私人恩怨。
梁冠雅默然不語,沒有將心中的懷疑宣諸於口。
這只是他個人的推理,憑借的是與師父及劉玉萍的對話中得到的蛛絲馬跡,正確與否還不能判斷。
何況,師父那人自尊心強,就算他與劉玉萍之間真的有私人恩怨,他也不會承認。
「總之,你先去調查劉玉萍私人的人際關係,她如果要找白衣騎士,八成是找自己信得過的老朋友,你去查查誰最有可能與她合作。」
「是。」文森頷首,見主子不肯多解釋其中緣由,也就不再多問,反正梁冠雅的判斷一向正確,他很服氣。
「對了,我請你去調查劉至風這個人,查得怎麼樣了?」梁冠雅忽問。
「已經查到了。」文森交給主子一封文件袋。「這裡頭有徵信社查到的資料以及一本他的攝影作品集。」
梁冠雅接過,瞥了眼,暫時先擱在一邊。
文森訝異。「你不打開來看看嗎?」
「我待會兒再看。」梁冠雅漠然回應,端起咖啡杯,若有所思地啜飲。
竟然不肯當著他的面看文件,難道是怕自己在他面前洩漏情緒?
好奇的疑團在文森胸口累積,霧茫茫的,讓他有股衝動想撥雲見日。
從三天前接下這件任務時,他就一直想問了,主子幹麼調查劉至風?雖說他是劉玉萍的孫子,也掛名「水晶集團」的董事,但根本不管公司的事,這次併購案,他根本就是局外人,毫無影響力。
「Boss。」遲疑半晌,文森還是問了。「劉至風會影響我們這次的行動嗎?」
「我想不會。」
「那你為什麼要調查他?」
「我只是想盡量多掌握一些訊息而已。」梁冠雅不疾不徐地說道,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扉放肆地灑進來,在他俊雅的臉龐鑲上金色光圈。
文森眨眨眼,更難看清主子臉上的神情。
「沒事的話,你先去忙吧。」主子下逐客令。
文森也只得壓下滿腔疑問,乖乖閃人。
直到書房內只剩他一個人,梁冠雅方打開文件袋,首先取出裡頭的攝影作品集,一頁頁快速翻閱,直到看到某幅作品,他才停泊目光,仔細欣賞。
這幅作品,是以一個側坐的女人為模特兒,她在潮起潮落的沙灘,靜靜看海,晨光暈著她臉蛋,霞色成了妝點頰畔的胭脂,而她的唇瓣,似分未分,似笑非笑,如一朵拂曉時分獨自偷偷綻放的玫瑰。
那是笑嗎?她正笑著嗎?
愈是細看模特兒,梁冠雅眼神愈深沉,他發現自己很想弄懂她唇畔這朵謎樣的笑,她想著什麼嗎?或者是某個人?
是誰?
驚覺自己的心正動搖,他急忙深呼吸,閉上眼。
她那溫柔而神秘的笑,彷彿擁有一股宇宙間難以言喻的引力,勾他心弦。
怪不得這張作品能得獎,劉至風確實拍出了她的靈魂,雖然誰也摸不透那靈魂想訴說的,究竟是什麼樣的秘密……
梁冠雅低低咒罵,強迫自己收束出走的神智。
過了不知多久,他才睜開俊目,放下作品集,取出文件袋裡的一疊資料細看,愈看眉宇愈是凝重,視線掠過某張照片時,更愀然變色。
該死的劉至風!他到底做了些什麼?
他咬牙,胸口怒濤洶湧,倏地捏緊拳頭,將那張不堪入目的相片狠狠地揉扁在掌心裡——
*** *** ***
晚上十點,於香韻總算將工作告一段落,她搭乘電梯到地下停車場,開出她那輛香檳色小型日本車。
她在飯店附近租了一棟英國鄉村風格的木造小屋,雖然因為工作忙碌很少回去,但今夜,她很想好好放鬆一下,回自己家比窩在飯店客房好。
她打開手機,猶豫著是否該打個電話給男朋友,想了想,還是決定不打擾,明天一早他就要回台北,也許現在已經在休息了。
於是她改博簡訊,祝他一夜好眠。
擱下手機,她扭開汽車音響,聽她最愛的CD,是來自烏克蘭的女子樂團Fleur的專輯。認識她的人都很意外她竟然喜歡聽這種另類的非主流音樂,包括劉至風也無法理解。
「烏克蘭?天哪!你真的聽得懂她們在唱什麼嗎?」
她沒告訴他是因為Uncle Angel,因為他某天心血來潮傳給她一首MP3,而她尋遍了網路,才知道那是來自東歐的音樂。
如森林精靈般清越跳脫的女聲,唱著她不懂的歌詞,她卻一聽便愛上了,愛上那如蝴蝶般翩翩飛舞,飄忽到抓不住的旋律。
就像她的天使一樣,她抓不住他,卻深深迷戀著他……
一道銳利的光線驀地閃進她眼底,她定定神,連忙轉動方向盤,躲過一輛拋錨在路邊的深色跑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