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聽腳步聲逐漸靠近,望雪急了。「您還猶豫什麼?快啊!」
李皓不再遲疑,重新覆上掩嘴布巾,一躍上窗欞。望雪退開讓出位子,本以為他會就此揚長而去,他卻突然伸長手,搶走她束於發上的白色絲帶。
「啊!」她驚訝地捂著飛亂的髮絲。
「我會再來。」拋下一句,李皓如燕般躍上屋後雜林枝條。
望雪隔著窗門目送,只見他墨黑身影眨眼問被夜色吞沒。
望雪手壓著胸吁口氣,方關上窗門,兩名婢女已提燈來到。
「聖女有何吩咐?」
「我胸口有些悶——」望雪自床榻取來面紗遮臉後開門。「可否請你們幫我端杯熱茶來?」
叫她們就為了喝茶?!婢女互看一眼,舉止中藏著被人吵醒的不滿,又礙於望雪身份不敢直言。「是。」婢女應聲後離開。
望雪關上房門,點燃蠟燭掃走一室陰暗。側耳細聽,確定外頭沒傳來衛士呼告聲,心中大石才悠悠放下。十六爺一定能順利逃出,她安慰自己。天賦異稟的她,自小接觸了許多與她年紀不符的場面,多數人一輩子至多嘗個幾次的生離死別,她卻能從碰觸中察覺。正如望雪剛才所言,生性悲憫的她無意見任何人受傷,召喚婢女來救,也只是為了保全自己,與整座大宅上下幾十餘口性命。
她一直謹記當年禮儀師傅的警告,若她有了閃失,陪葬的除了宅裡僕傭,或許還會禍及爹娘。
望雪吁口氣坐下,要不是他臨走前取走她頭上絲帶證實了他的確來過,不然她真會錯當自己只是作了一場逼真的夢。
望雪朝微微發亮的銅鏡一看,撫撫自己親手削去的頰發,驀地想起他走時留下的那句話!
他還會再來——望雪一咬唇,難道她無法看見他未來的原因在於,她注定死在他手上?
是這樣嗎?
是夜,脫去遮嘴布巾的李皓騎著愛駒「黑夜」返回曹親王府。
「我的好十六爺!」苦守李皓一夜的石子急衝上前。「您今晚到底去哪兒啦?石子找遍了城裡花樓,就是不見您蹤影——」
「隨處走走。」李皓一邊解開身上衣服絆扣,一邊走進臥房。「找我什麼事?」
「親王找您。」
李皓回頭。「我爹?」
「是啊!」石子取來衣袍供李皓換上。「晚膳前親王就派總管大人來請您,石子幫您找了個借口,說您和城中友人約好出遊,大概明午才會回來。」
「我爹找我做什麼,知道嗎?」
石子搖頭。
「我知道了。」李皓扣好衣袍,石子正想拿走他方才脫下的夜行衣,李皓突然攔下他。「等等。」
石子見他從袍裡掏出一條白絲帶,好奇問道:「城裡花娘送您的信物?」
什麼花娘!李皓拍了石子腦袋一掌,打得他一聲慘叫。「不懂就別胡說,下去幫我端杯茶。」
「是。」石子一臉冤枉地退下。
門一關上,李嘀坐下將絲帶纏於手,湊鼻輕嗅,一股香氣幽幽,沁人心脾,他唇畔不自覺浮上一抹笑。
不可諱言,他開頭只是本著觀看奇珍異獸的興致才會夜闖大宅,可如今看也看過摸也摸過,他卻在離開之時對裡頭人兒產生了一股莫名留戀。
沒錯,她的確長得天香國色,但世間美女何其多,花點時間,應該不難找出比她更美更嬌的姑娘——但,賞玩過眾多花魁伶妓從沒動心過的他,卻偏偏對一個觸碰不得的姑娘起了眷戀情意。
她真有這麼特別,值得他另眼相待?他挲起下顎細想她優點,除了天賦異稟大膽聰慧又魯莽難測之外,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
真的是這樣?一個聲音在他腦中輕問。李皓一愕,突然領略她在自己心中佔有何等評價。
瞧他剛才想的——天賦異稟、大膽聰慧又深奧難測,彷彿全天下優點她全都有了,更別提她還貌美如花、心細如髮。李皓搖頭輕笑,他跟她就像蜂兒跟花,一輩子不見便罷,一旦相遇就注定糾纏一世,他不到手,怎甘願罷休。
高嶺之花是吧?李皓一握手上絲帶,唇角浮現一抹自得笑靨。
他啊,已經很久沒這麼興致高昂過了。
第二章
「爹,您找我?」
翌日午後,頭戴玉冠身披錦袍的李皓走進前廳,廳裡除了他爹曹親王——李明,另有一中年男子,男子一見他即轉身打量。
這傢伙什麼來歷?李皓暗暗皺眉,目光好不客氣。
「來來來,我幫你們倆介紹。」曹親王示意李皓向前拜會。「小兒李皓,皓兒,這位是劉武劉師叔,你劉師叔可是江湖赫赫有名的煤鐵王,還不快叫劉師叔!」
劉武年約四十,身形魁梧,濃眉黑胡將他外表襯得更加豪猛粗獷,站在雍容斯文的曹親王身邊,恰巧成了對比。
「皓兒見過劉師叔。」李皓躬身一揖。
「不敢不敢。」劉武拱手回拜。「昨日我聽師兄提起你,就很想見你一面,今日一見,果真是英雄少年!」
「好說、好說。」曹親王得意笑道。
李皓觀察爹與劉武表情,敏感嗅出他倆有事瞞他。半晌他找了個借口離開,而他一走,劉武與曹親王隨即轉開話題,竊竊討論起舉兵篡位一事。
李皓隱在暗處覷瞧兩人舉動,不一會兒劉武告辭,李皓馬上闖入。
「爹。」
曹親王被他嚇了一跳。「皓兒?我以為你出門了。」
「你剛跟那個劉師叔在商量什麼?我看你們表情非常不對勁。」
「什麼不對勁!」曹親王惱怒駁斥。「我與你劉師叔只是許久未見,許久未見的好友重聚,有什麼好大驚小怪?」
「最好是這樣。」李皓意有所指地說。
爹那點心思他怎不知道。曹親王十分不滿當今太子才識,認為他庸碌無為,暗地起了取而代之念頭,曹親王以為,論當今皇族之後,誰會比他更足以勝任太子大任?!
可偏偏他苦心栽培長大的兒子,卻非常不認同他的野心——李皓一發現自個兒爹暗地籌兵意圖謀篡皇位,便開始了他喝酒狎妓的放浪行徑。他以為如此便難當大任,該會讓他爹對舉兵一事略感動搖,怎知仍舊敵不過他爹的勃勃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