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沒有忘。
裊娜的身影彷彿雲絮般飄飛在山林間,那速度是如此迅捷,像鷹掠,似脫兔,如果有人看見,肯定會以為那是錯覺,其實他什麼也沒瞧見。
快一點!再快一點!
從沒有任何時候,香墜兒如此渴望自己曾經苦練過武功,她才能夠比飛更快的趕到夫婿身邊去。
希望來得及!希望來得及!
她急得快哭了,但並沒有真的哭出來,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她警告自己,她必須在來得及以前趕到夫婿身邊去,保護他,替他阻擋敵軍。
至少要撐到她趕到呀!
忽地,她聽見前方遙遙傳來一陣模糊的廝殺聲,心頭一陣喜,立刻加快身形趕過去,就快趕上了,就快趕上了……
趕上了!
「不!!」淒厲的悲叫聲猝然自她口中溢出。
是的,她趕上了,恰恰好趕上親眼看見七個土蠻子用大刀捅穿了方瑛的身軀,大刀一拔出,鮮血宛如噴泉狂洩而出,方瑛搖晃了一下,丈三尺長槍先脫手落地,身軀才徐徐頹倒。
那七個凶殘的土蠻子卻還打算把方瑛的身軀砍成肉醬,不過他們也只夠時間舉起大刀,一條七彩繽紛,似綢又若絲的紗帶彷彿綵鳳般疾飛而至,只是一閃,那七個苗子的喉嚨全被割斷了。
纖細的繡花鞋飄落在方瑛橫倒地上的身軀旁,綵鳳漫天飛舞,香墜兒瘋了似的揮舞紗帶,圍在四周的土蠻子根本來不及看清楚到底是什麼在攻擊他們,就一個接一個被割斷喉嚨,一個接一個倒下,快得像骨牌翻落。
直到土蠻子步步後退,不敢再接近過來,她才收回綵帶跪下身去,纖指疾點方瑛數處重穴,勉強才止住狂溢的血流,然後,她小心翼翼的將他抱入懷裡。
「夫君!夫君!」她抽著噎,哽聲輕喚。
好一會兒,方瑛才吃力的睜開眼,一見是她,他便蠕動著唇瓣彷彿想說什麼,香墜兒馬上俯下耳去仔細傾聽。
「聽不見啊,夫君,我聽不見你說什麼呀?」
聽了好半天都聽不到他想說什麼,再抬起頭來,卻見方瑛的唇瓣不再蠕動,已然放棄了說話,只那雙眼一眨也不眨地緊緊瞅定她,無聲訴盡千言萬語,是依戀、是不捨、是無奈、是歉疚。
然後,他靜靜的吐出最後一口氣,瞳眸無力的闔上了。
香墜兒沒有哭,也沒有叫,她只是不相信的瞪著眸子,彷彿夫婿只是累了瞇一下眼,待會兒就會再睜開來看她。
他還有話要告訴她不是嗎?
但他沒有,那彎月般的眼兒再也不會睜開來了,那愛笑的眸子再也不會笑給她看了。
四周依然包圍著數百上千個土蠻子,他們還舉著大刀,還準備要殺戮,還想再見血,但不知為何,他們不但一動也不動,甚至沒有半點聲息,一點點都沒有,只有風聲悄悄的掠過。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一道柔細的哭聲若有似無的輕輕揚起,那樣柔和、那樣細膩,如果不是現場完全的寂靜無聲,根本聽不見。
但是,不過片刻間,那哭聲便已清晰顯明地傳入方圓一里內每一個土蠻子,還有每一隻飛禽走獸的耳內,於是,敏感的飛禽首先驚擾的拍翅而起,剎那間,天空中佈滿了亡命飛逃的鳥兒。
無窮無盡的哀傷、無休無止的悲慘、無邊無際的痛苦,那哭聲彷彿撕裂開自己身體一般的哀鳴。
林子內,密葉間的金絲猴、長臂猿也開始驚恐的吱吱叫,伸展四肢攀籐跳躍逃向另一頭的樹林外;而地上的兔子、山豬、野雉,甚至老虎、野狼也不約而同狂亂的奔離,想要逃開那可怕的哭聲。
多少肝腸寸斷的悲傷,多少鏤心刻骨的痛苦,令人絕望,教人心死。
實在聽不下去了,有人捂起耳朵不想再聽,但奇怪的是,那宛如杜鵑泣血的哭咽反而更清楚的流入他們耳裡。
那樣哀怨、那樣無奈,無法逃離、無法解脫。
不,不想再聽了,不想再聽了呀!
悲悲切切,淒淒慘慘……
不要聽了!不要聽了啊!
第五章
前一年,君蘭舟心不甘、情不願的被老婆拐去做義診;重陽之約又因為老婆而放過了仇人,之後他們順道去探望小妹,卻發現小妹已隨夫家搬到京城裡去了;再一回,他決定老婆優先,因為老婆身懷有孕,他必須先帶老婆回家去安產,爾後再去探望小妹。
今年,老婆又拐他去做義診,他便決定要優先去京城探望小妹,於是把兒子交給大哥,正待出發,獨孤笑愚閒來無聊多問了一句——
「你要先義診,還是先帶老婆回娘家?」
「不,先上京城探望小妹。」
「咦咦咦?你要去探望小妹?我也要去!」
小孩子就是愛跟路。
結果,兩人行變三人行,君蘭舟的兒子轉手又丟給了大嫂,獨孤笑愚便和他們一起出發了。
誰知三人趕到京城,卻又發現小妹溜到雲南去找老公了,只好先帶諸葛濛濛回娘家,好說歹說才讓諸葛濛濛同意待在娘家等候他們,然後,兄弟倆再一塊兒上雲南去找小妹。
沒想到……
「不見了?她怎會不見了?」獨孤笑愚氣急敗壞的大叫。
「也不知怎地,我們正在說話,她就突然不見了!」方瑞心虛的吶吶道。
獨孤笑愚瞇了一下眼。「當時你們在說什麼?」
方瑞猶豫一下,才吞吞吐吐的說了,因為那是軍情,不應該隨便說出去的。
還沒聽完,獨孤笑愚就臉色陰鬱地向君蘭舟使了一下眼神,兩人同時一晃身,不見了。
話說一半,突然失去聽眾,方瑞愕然傻住。
呃……大嫂好像就是這樣消失不見的耶……
*** *** ***
遠遠一聽到哭聲,獨孤笑愚立刻脫口道:「記住,一刻鐘!」然後與君蘭舟相互點住對方的耳穴。
哭閻羅的哭聲最可怕的是,超過一刻鐘時間,不要說聾子,連死人也聽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