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在你看來人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是不是?」一股寒意從她的背脊上竄起。「我是有我的目的,因為我絕對不會和他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他是你的兒子你儘管去認,但他不是我的哥哥,更和媽咪沒有任何關係,憑什麼要我們接受他?你不覺得自己太自私了嗎?」
「你這麼強烈的反對,僅僅是因為覺得我沒有考慮到你們的感受,覺得我很自私嗎?不要讓我覺得你是為了繼承權,為了那些財產!」李漢仁因為她放肆的話語而怒不可遏。
「如果我真的是為了繼承權,是為了財產呢?你會怎麼做?」她的嘴角微微抽動,眼裡的笑容漸漸變得冷酷。
她一直崇拜著的父親,絲毫不敢有任何忤逆的父親,到底在心裡是怎麼看待她這個女兒的?他為她感到過驕傲嗎?他覺得她有足夠的能力可以繼承他的事業嗎?
「那麼你就休想從我這裡得到一分錢。我生你養你,不是讓你變成金錢和權力的奴隸,不是讓你為了財產可以泯滅親情,反抗父親!」李漢仁的話就像利刀般刺進她的心窩裡。
哭泣中的李夫人倏地抬起頭,眼裡有著驚恐的表情。
李洛詩卻一臉鎮定,甚至嘴角還帶著輕蔑與鄙夷。
「你心裡一直希望我是個男孩子吧?你因為媽生了我以後不能再懷孕而感到很遺憾吧?你雖然從來不說,但你卻沒有像對李繼仁那樣寬容的對待過我。你總是苛責我,總是覺得我不夠優秀……而他才一出現,你就決定讓他成為你的繼承人。而現在你也終於說出來了。」她昂起頭,凜然的表情高貴而不可侵犯。
「洛詩,你少說幾句。你爸是在氣頭上,他絕對不是認真的……」
「媽咪,這個男人你還愛他嗎?如果你愛他,就和他繼續過生活。他要領回什麼私生子,你也可以不必理會。我想那個李繼仁說不定還在心裡恨著你,說不定他回來有他的目的──不,他回來認這個父親當然有其目的。但是你什麼也不用管,你只要看好你的東西,不要讓他奪走就行了。」看著自己的母親,她眼裡的失望更甚,目光更加得空洞。
「你說什麼?」李漢仁狂吼著來到女兒面前,氣得渾身發抖。
「爸,我說的是我心裡的想法。不是只有我貪圖你的財產,你的私生子難道不會嗎?難道因為我是女生他是男生就會有什麼差別嗎?」她冷冷地笑了起來。「還是只因為他是男生,所以你覺得他比我更有資格得到你的財產呢?」
她笑得淒涼,笑得輕蔑,笑得目空一切……
「你這個不孝女!」李漢仁大掌一揚,「啪」的一聲打在她的左邊臉頰上,想要打掉她那無比刺人的笑容。
李洛詩還是在微笑,就算臉頰上傳來巨痛,心口裡流淌著鮮血,她還是讓自己臉上掛著微笑。
「你這一掌是準備打掉我們父女多年來的感情,是在為你那個兒子正式回來鋪路的吧?」她擦掉嘴角的血絲,依舊高昂著她的脖子。
她不能在這個時刻軟弱,就算是傷心欲絕,她還是要堅持下去。
「我想你大概也不想再看到我。所以,在他搬來之前,我會搬走。」她平靜的說完這句話後,就轉身向著母親走去。
「媽咪,這是我和爸之間的問題,你不要插手。如果他因為我的事而讓你難過,你儘管可以告訴他──女兒雖是兩個人的,但一直培養教育我的人是他。如果有一個人要為我的不孝負責的話,那也是他。」她扶起母親,擦掉母親臉上的淚水。
「不要再哭了,淚水只會讓你看起來更軟弱,而不會打動任何人。」她的雙眸空洞乾涸的望著母親,她的眼裡沒有眼淚。
她挺起自己的背脊,高昂著頭。
雖然她輸得一敗塗地,但也不想失去自己的尊嚴。
第6章(1)
李洛詩獨自一人走在深夜的台北街頭。
她不知道自己過去的二十五年到底算什麼,她一直努力追求的目標到底又是為了什麼。
她想起許多事,然而卻也想不起任何事。腦子裡一團混亂,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何去何從。
離開了李家,也就等於離開了帝業集團。她同時在剎那間失去了親人,失去了工作,失去了自己的理想與一直奮鬥的目標。
她還能有什麼?她早就一無所有了……
淚水不斷的滑下茫然無神的大眼,她卻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在哭泣。
天空開始下起了小雨,雨點打在她單薄的肩膀上、頭髮上、衣服上……她卻還是渾然未覺。
她的整個世界都已經顛覆了,她的信仰也在頃刻間崩塌了。
未來到底在哪裡,她,還有未來嗎?
就在她渾渾噩噩的走在街頭時,一道尖銳的聲音在她耳際響起。
那是什麼?她靠向了一旁的牆壁,本能的掏出自己的手機。
她將手機放在耳邊,卻沒有出聲。
「洛詩。我突然想到明天我們要不要蹺班?如果我們在下雨天去淡水漁人碼頭的話,一定別有一番景致。」伴隨著雨聲,她聽到了風震宇沉穩的聲音。
「震宇……」她的嗓音沙啞,並且帶著啜泣的痛楚。「你能來找我嗎?我不知道我在哪裡,也不知道應該到哪裡去。我已經一無所有了,我發現我什麼也不是,我的驕傲、我的自尊、我的夢想……什麼都是假的,其實什麼也沒有擁有過,我其實什麼也不是!」
她哭泣著滑下身體,突然間覺得徹骨的寒冷。這種寒冷從心底滲透出來,就好像要將她拉近地獄般迅速。
「怎麼了?」風震宇的聲音變得急切。「你在哪?你不是回家了嗎?」
淚水與雨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茫然抬頭,努力分辨出自己的所在。
「我大概在帝業集團大樓的附近,真是好笑,我居然還會走到這裡來……原來我這個人真的沒有地方可以去。」她的身體蜷縮了起來,嘴角的冷笑是在嘲諷自己的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