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進她含淚的晶瑩雙眸,看見的,是一片澄澈與坦然,那是一對純淨美麗的眼睛。
湯巽的理智逐漸回籠,緩下紊亂暴怒的心情,認真思索她的話,覺得她的分析其實不無道理。
「我的確有錯,錯在太粗心大意,毫無防範,才會讓有心人有機可乘。」耿唯心清麗的臉龐寫滿傷心,始終無法寬恕自己。
「唯心,這不是你的錯。」湯書梅蹲下身,摟著她的肩頭,有點鼻酸。「曹家人會採取這種卑劣的手段,也不令人意外。」
多一個人爭奪遺產,就少瓜分一筆數億甚或數十億的金額,他們怎麼可能坐視不管?
「對不起……」下管湯媽媽如何安慰,耿唯心仍舊難以釋懷。「身為律師,卻連物證都保護不了,我真的很沒用。」
她抽抽噎噎的聲音惹得湯巽煩躁不已,這讓他強烈意識到,原來她跟其他女人沒兩樣。「再多對不起也無濟於事,想辦法補救才是當務之急。」他的口吻有了些許溫度,不再尖銳譏誚。
然而,無論湯書梅怎麼規勸,耿唯心就是不肯起身。
湯巽瞪著她像青蛙一樣醜陋的跪姿,不禁感到又好氣又好笑,沒轍地歎了一口氣。「起來,難看死了。」
她不為所動,依然維持著跪姿,神情因痛苦而扭曲。
見她難過成這副德性,湯巽也不好再苛責。「這麼輕易就被擊垮?還當什麼律師。」他使出激將法。
「我才沒有被擊垮!」耿唯心義憤填膺的低吼。
「那就快點站起來,別像一隻可憐兮兮的喪家之犬。」揶揄完畢,湯巽一把將她拉起。
「嗚小一耿唯心發出哀號,秀麗的五官全皺成一團,眼角還掛著淚珠,接著重心不穩的往他懷裡倒去。
湯巽無暇思考,反射性的伸手接住她。
「唯心,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湯書梅緊張的問。
「我……」她齜牙咧嘴,似乎正遭受巨大的痛苦。「我的腳……麻掉了。」待劇烈的刺麻感稍退,她才吞吐的把話說完。
聞言,輪到湯巽英俊的臉孔扭曲成一團,下一秒,他立即鬆手,任由她東倒西歪、慘叫連連,也不願再多看她一眼。
湯書梅則笑著扶她坐下,見她又恢復了元氣,心裡著實寬慰不少。「你先坐一下,待會一起吃飯。」
「謝謝湯媽媽。」耿唯心重展笑顏,彷彿剛才的悔恨與淚水,僅是一場未曾發生過的幻覺。
湯巽臉部線條緊繃,竟有種束手無策的無奈。
他在不知不覺中,留意起她的表情變化,那是出自於好奇的探究──
他沒察覺到,自己正一步一步的退讓,漸漸接受她的邏輯、她的古怪以及過度坦率的真性情。
耿唯心像是感覺到他的注視般,冷不防對他報以憨然一笑,然後又埋首於新出刊的雜誌上,專心研讀。
湯巽狼狽的收回視線,俊朗的面孔閃過一絲不自在的尷尬。
他黯下黑瞳,突如其來的紊亂心跳,讓他失去了該有的平靜。
他抓起外套與鑰匙,臨時決定出門和女友共進晚餐,說什麼也不願跟那個吃相醜陋的怪女人一起同席吃飯,壞了胃口!
***
歷經物證被搶事件後,耿唯心對於自己沒能保護好文件一直耿耿於懷。
為了彌補過錯,她繼而轉向曹仲觀生前接觸過的對象,進行搜證工作。
可想而知,自然不可能順心如意,搜證工作阻礙不斷。
她的策略在其他人眼中,不啻是反其道而行、困難重重,沒有任何人看好她的作法。
不過,耿唯心絲毫不受影響,依然故我的執行她的計畫,她沒有別的優點,但她有著越挫越勇的精神。
在她積極奔走及努力下,她的誠心打動了一位曹仲觀的舊識,說服對方出庭作證,說出曹仲觀與湯書梅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戀,以及當時雙方的親戚朋友一致認為兩人會步入禮堂,攜手共度一生的往事。
這段證言,雖不是致勝一擊,但也算打了漂亮的一仗,讓曹家人知道,他們絕對會力爭到底,不會輕言放棄!
耿唯心並向曹家律師揚言,下次出庭前,一定會拿出鐵證,證明她的當事人湯巽的確是曹仲觀的親骨肉,比誰都有資格繼承遺產。
「你有其他證據?」離開法院,湯巽這才開口問她。
今天開庭結果,他十分滿意,心情大好,連帶的對她也和顏悅色起來。
走在前頭的耿唯心用力頷首,態度篤定。
「是什麼?」他好奇地追問。
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不利情況下,她還能突破重圍,殺出一條光明路。這讓他感受到她對案子的真誠,也忘不了她在法庭上出色的表情,認真投入的她,散發出一股不容忽視的光芒。
「這種事不能在這裡說。」耿唯心的音量並不小,甚至刻意提高分貝。
湯巽睨著她被笨重衣物包裹成水桶身材的身影,不滿她存心賣關子。
她忽然轉身,望著他俊朗的臉孔,討好的說:「不過,你可以請我吃飯,我再告訴你。」
他沉眸,語氣淡漠。「我待會有約。」這是實情,也是婉拒。
「跟女朋友有約?」她上揚的嘴角,有一瞬間垮下。「有什麼關係,人多吃起飯才更美味。」她挨近他,無懼於他陰沉的臉色。
湯巽不置可否,逕自舉步向前。
他不是妥協,更非拒絕不了她的請求,而是想犒賞她這段時間的努力與付出,僅此而已。
將近兩個月相處下來,耿唯心明白,他沒有斷然拒絕,便等同同意。
她踩著愉悅的步伐,開心的跟上他。對於心底浮現的喜悅,她並沒有多想,那喜悅究竟是源自於可以填飽肚子,抑或他的默然暗許她同行。
耿唯心只知道──
她喜歡他,不帶任何雜質的喜歡,看到他時,會感到愉快;有他在身旁,她覺得心裡好充實,不再感到寂寞。
就算他總是冷著臉對待她,她也不以為意。
她沒有戀愛經驗,可是她確切明瞭,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就是這麼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