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好多了,我想不久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太好了,也不枉你們的付出……」倪兆欣慰的點頭。
*** *** ***
佔地千坪的療養院裡有著一座溫室花圃,一道消瘦的身影就坐在一片花海之中,顯得孤獨而沉默。
楊水墨倚著丈夫,遠遠地望著那孤寂的身影,想起一年前的那場車禍,身體仍是不由自主的戰慄著。
「別自責了,這不是我們的錯。」明經生清楚妻子還在為當時驚心動魄的一幕驚恐著,他輕聲撫慰著。
「可是——」
「水墨,逼她的人是她自己,她得為她自己的行為負責,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幫助她活下去。」
「但是她已經不能走路了……」她為翰鈴傷心不捨,原本的一雙腿將再也站不起來,不能跑不能跳,對於才二十幾歲的她,情何以堪。
「唉。」對於這樣的結局,他也喟歎不已。
「走吧,她還等著我們。」他輕托著她的腰,往那坐著輪椅的身影走去。
「翰鈴。」走到她身後,楊水墨輕喚。
她聞聲轉過頭來,竟朝他們露出一個淺笑,雖然輕微,但這是這一年來她頭一次有了笑臉。
兩人不住驚喜。
「你們來了。」才半個月不見,她的眉宇間似乎多了安詳。
發生過什麼事嗎?他們驚喜之餘也不禁疑惑。
「我聽護士說,你的狀況良好,隨時可以出院。」楊水墨上前蹲著身子與她平視的說。
「是嗎?」翰鈴眼睛一亮。
「嗯,你想出院嗎?經生在我們家附近為你物色了一間電梯大樓,那裡有針對行動不便的人設計很多貼心的特殊設施,住在那裡你不會感到出入不方便的,而且離我們住的地方很近,你可以隨時來找我們,我們也可以不時的去探望你。」
「謝謝你們的安排,不過我想不需要了。」翰鈴拒絕了。
夫妻倆相視一眼。「翰鈴,難道你不想出院,還想繼續待在療養院?」明經生問。
「不,我想離開這裡。」
「但你在美國沒有朋友也沒有住處,如果不接受我們的安排,你沒有地方可以去。」
「她有,我會照顧他的。」花圃裡一名園丁突然走到他們面前開口說。
兩人訝然了。「你是……」盯著眼前黝黑的男人,他有著東方人的面孔,卻說著帶著外國腔調的中文,應該是在美國出生的華僑。
「他是喬治,我的男朋友。」翰鈴淡淡的介紹,但看似平靜的臉龐微微泛了紅霞。
「男朋友?」兩人更吃驚了。
「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又何時開始交往的,我們怎麼都不知道?」楊水墨立即開心好奇的問。
喬治看了一眼淡紅雙腮的翰鈴,溫柔一笑。「我是這裡的園藝師,負責照顧療養院裡的花花草草,而從她進到療養院的第一天起,我就注意到她了,她很美麗,但她總是不言不語的封閉自己,我追求了她快半年,她才對我講第一句話,這之後經過我不斷的努力直到三個月前,她才接受我,最近我也正在物色房子要將她接出去,我們打算結婚了。」
「你們要結婚了?」夫妻倆從剛才起就像鸚鵡一般,一直重複著他們說過的話,但沒辦法,事出突然,他們實在太震驚了。
「我是昨晚求的婚,而她答應了。」喬治一臉喜悅的宣佈。
兩人一怔後,楊水墨更是喜極而泣。「翰鈴,喬治說的是真的嗎?」她興奮的問。
她終於走出來了嗎?終於懂得把握住自己的幸福了嗎?
「是真的。」這次翰鈴的嘴角真真實實的露出了笑容。「這男人是我見過最有耐性的人,不管我怎麼趕人,怎麼擺臉色他都不退卻,更不曾嫌棄過我的腳,他對我的愛就像我曾經對某人的一般……」
她看向明經生,但眼底已經沒有愛恨了。
「喬治讓我很感慨也很感動,原來這世間除了我以外還有另外一個傻子,既然兩個人都傻得可以,那就湊一起吧,一起傻也一起哭——」
「還有,一起笑。」喬治咧開嘴的接下她的話。
翰鈴眼角濕了。「對,一起笑,我們一起快樂的笑。」
她終於放下心中的石頭,重新柔軟的接納了別人,而那感覺竟如此的美好,如果她能早點走出囚禁自己藩籬,那麼讓她殘廢的悲劇就不會發生了,對於過去,她後悔不已。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埋在丈夫懷裡,楊水墨開心的又哭又笑。
「經生、水墨。」翰鈴突然臉色凝重的看向他們。
原本含著祝福笑靨的兩人,也急忙的回望向她,等著她開口。
「有些話我早該說了,拖到現在才說,我感到很抱歉,那就是,對不起!因為我毀了你們的婚姻,也因為我發瘋造成的車禍,讓經生的政敵拿去當成攻擊的醜聞,讓他黯然的宣佈退選並且離開台灣。」
「經生,我毀了明伯伯對你的期望,也讓你失去了政治舞台走避美國,我為你們帶來這麼多的傷害,但是你們並沒有丟棄我,還將我帶到美國療傷,你們對我不計前嫌的包容與付出,我銘感五內。」
「喬治也說了,我對你們欠下這輩子都還不了的債,雖然今生我注定無法贖罪,但我還是想得到你們的原諒,你們能原諒我嗎?」她說到最後已經哽咽了。
「傻瓜,我們早就不怪你了,在美國沒人認得我們,我們過得更自在快活,而經生原本就有美國的律師執照,在這裡他一樣可以當個出色的律師,只是你……若說有做錯了什麼也已經付出代價了,你的腿……」看著覆在薄被底下她那無力瘦弱的雙腿,楊水墨忍不住不捨的哭了。
翰鈴卻輕輕笑了。「失去雙腿雖然讓我悔恨,但老天給了我新的希望,它讓我找到了真愛,有了喬治,喬治就是我的雙腿。」
喬治低下身,抱起了她,走出了溫室,迎向了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