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所謂。」楚懷風淡然開口,「怎麼都好,我尊重新娘的意見。」
「我看傳統一點比較好,別搞太多花招,還是在教堂好了。」楚彬插口。
「好啊。」語氣依舊淡淡地。
「不,我們可兒結婚當然不能跟別人一個樣,我看像國外那樣搞個跳水或降落傘什麼的比較好。」
「可以啊。」
※※※
「酒席在飯店辦吧。」
「沒問題。」
「不,我覺得在家裡辦更好,開個庭園Party。」
「OK。」
「對了,日期定什麼時候?三個月後?」
「好。」
「早點辦一辦比較好吧,下個月就有好日子。」
「也好。」
「蜜月去哪裡?歐洲?美國?」
「無所謂。」
「西班牙吧,可兒曾經說過最想到西班牙度蜜月。」
「那就隨她意思好了。」
「那你呢?你怎麼都沒意見?說什麼都好?」終於有人發現不對勁了。
「我有發表意見的餘地嗎?」他輕輕佻眉,輕輕地笑,「一切由你們作主不就行了。」
「這——」似嘲似諷的回應堵得兩個老人啞口無言,面面相覷。
見氣氛不對,駱初雪正欲開口緩和,一個凌銳的嗓音搶先揚起。
「楚懷風!你跟我出來。」
是路可兒。她擱下碗,站直身軀,眼眸定定直視楚懷風,神態既高傲又堅定。
他只是懶洋洋地一挑嘴角,「有何指教?」
「我要跟你談談。」
「現在嗎?我還沒吃完飯呢。」
「那就等你吃完飯再來!我在老地方等你。」狠狠瞪他一眼後,明眸流轉餐桌一圈,致上歉意的微笑,「我吃飽了,各位慢用。」
幾個人呆望著飄然離去的白色倩影。
「庭寶,可兒怎麼了?」楚彬率先開口。
「我也不知道。」路庭寶也是一臉錯愕,聳聳肩。
「那咱們的打賭怎麼辦?」
「這……只好問男主角了。」
說著,兩個老人同時望向楚懷風,可一觸及他陰晴不定的面容,立即決定還是閉嘴為妙。
「有什麼事要問我?」楚懷風冷冷移眸。
「沒,沒事。」悶頭繼續吃飯。
※※※
一個人信步來到庭園深處,路可兒挑了張面對噴泉的石椅坐下。
雙手支頰,她怔怔地望著水流順著玻璃錐面滾落,思緒迷濛。
記得他開生日派對那晚,她與他在這裡有過一場爭執——不只那晚,自她記憶裡還有許多回曾與他在此共度。
第一次隨著父親拜訪楚家,兩人便因不好意思在眾人面前開戰,悄悄來此爭辯不休。從那之後,彷彿成了慣例,每一回他們在楚家有何意見不合,便自動來此私下解決。
這是屬於他們的「老地方」,非關浪漫風月,而是爭吵辯論的「老地方」。
為什麼屬於他們倆的回憶好像都是相互爭執,彼此吵鬥?為什麼他們兩每回見面,都好像非將對方弄得下不了台才肯罷休?
為什麼他們就不能好好說說話?像一般朋友那樣平平靜靜地聊聊?
為什麼?
想著,路可兒心情不禁有些低落。夜風輕拂,沁涼如水,更讓她由身到心平添一股冷意。
她不覺展臂擁住自己的臂膀……
「披上這個吧。」好聽的男性嗓音驀地揚起,跟著,一件深色風衣落上她肩頭。
她回轉星眸,瞳底映入那張俊朗面容時,心也跟著一扯,「……謝謝。」
「今晚月色不錯。」他說,在她身畔落坐。
她抬首,仰望蒼邃幽閻的夜空,眸光順著一朵深灰的雲,落定一彎清澈新月。
月光泠泠灑落,眼前的一切顯得水溶溶的,帶了點夢幻般的不真實。
「你叫我出來有什麼事?」他問。
她不語,依然仰望著天。
「想吵架嗎?」
她呼吸一凝,明眸低斂,好一會兒,才輕聲開口,「你記不記得有一次我們在這裡吵架,結果我把你推到水池裡的事?」
「當然記得。」
「後來,你趁我不備也把我拉到水池裡,大冬天的,我們兩個弄了一身濕,隔天雙雙發燒。」她忽地輕輕一笑,轉頭望他,「你都記得嗎?」
澄澈的眼神令他一窒,好一會兒,才點點頭。
「那你知道我們發燒那天發生什麼事了嗎?」
「有發生什麼事嗎?」
「那天,你在你房裡昏睡,而我睡在你對面的客房。」
「那又怎樣?」他蹙眉。
她沒立刻回答,靜靜凝睇他,許久,許久,才啞聲道:「爸爸告訴我,你那天起來好幾次。」
「怎樣?」彷彿猜出她接下來要說什麼,他神情突地繃緊。
「那天,你自己也燒得迷迷糊糊的,可卻起來好幾次。爸爸說,你是為了到客房裡看我。」她低垂眼睫,「他說,你是因為放心不下我。」
因為擔心她,所以才掙扎著起身,勉強拖著病重的身子來看她;因為擔心她,每次傭人餵他吃藥,他都會問明白他們是否也餵她吃了;因為擔心她,他還吩咐廚房為她燉人參薑湯。
他……是關心她的吧?雖然前一晚才跟她吵得天翻地覆,雖然前一晚才對空立誓非掐死她不可,可她一染恙,他卻似乎比誰都還著急,比誰都還關心她的病情。
他真的恨她嗎?真的討厭她嗎?或者,他也常常暗自後悔不該以粗魯的言語刺傷她——就像她一樣?
他對她的感覺是否就像她對他……
「懷風,你為什麼答應娶我?」終於,她問出了盤旋心頭多日的疑問。
沒有回應。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揚起眼瞼,清亮的眸直逼他的,「為什麼。」
「……為什麼不?」好一會兒,他才沉聲應道,湛幽的眸深不見底,讓人無法看透。
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甚至根本就不算是個答案。
「你——喜歡我嗎?」
他沉默,靜靜地望她,靜得讓她身子一顫,脊髓竄上某種難以言喻的冷意。她不禁伸手攏了攏風衣。
「你……你回答我啊!」
「那重要嗎?」
淡然的四個字輕易撕毀了她強作鎮靜的面具。她倒抽一口氣,愕然瞪視眼前的男人——他離她如此之近,近得只有幾公分的距離,可為什麼……她覺得與他之間像隔了一個深深的太平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