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這樣,可兒,我看得出你很努力——」
「還不夠!還不夠!」她絕望地哭喊,「我該怎麼辦?李大哥要走了,我又請不到別的廚師,這家餐廳完了,完了!」
「不會的。」他急急安慰她,急急扳過她的身子,焦慮地看著她,「不會完的,可兒,這家餐廳不會那麼簡單就結束的。」
「會的,會的!我太天真,太沒用,我——」
「別說了!可兒。」他喝止她,「我說沒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我會幫你,你相信我好嗎?」
「懷風?」她怔然眨眨迷濛淚眼,這一刻才恍然發現是誰正擁抱著她。「你怎麼……怎麼會在這裡?」
「我回來了。」他啞聲道,伸出拇指輕輕為她拭去淚痕。
她一凍,許久,才找回說話的聲音,「你……回來了?」
「嗯,我聽說你家破產的消息,所以趕回來了。」
她沒說話,眼神變換不定。
「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不讓我們幫你?爸爸能幫你們的!」
「因為我們不需要。」她冷冷應道,掙脫他環住她的手,挺直身子。
「可兒!」他瞪她。
「你走吧,我沒事的。」她扭開水龍頭,衝著受傷的手指。
「可兒!」他氣急敗壞,猛然扯住她的手臂,「為什麼取消婚約?路塚需要錢不是嗎?」
她回眸,幽幽瞥他一眼,「不錯,路家需要資金,可是我們不需要同情。」
他一愕。
「我不要同情,懷風。」路可兒白著臉,輕咬下唇,「我知道……剛剛我的樣子一定很難看,可我不會再哭了,不會了。」
「我不明白!可兒。」她蒼白的模樣,讓他心頭湧上一陣陣煩躁,忍不住低吼起來,「你之前處心積慮地安排那些,不就是為了跟我結婚嗎?為什麼現在又取消婚約?是因為路奶奶嗎?是她的決定嗎?」
「是我的決定!」她喊,「取消婚約是我自己的決定。你忘了嗎?那晚我在『老地方』就告訴過你了。」
「可是我以為——」他以為那只是千金小姐的一時氣話,不是嗎?
「不要自以為什麼,你根本就不瞭解我。」她別過頭,「我求你走吧。之前那些『處心積慮』的安排就算是我錯了,我道歉,行了吧?」
道歉?他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一向高傲任性的路可兒會向他道歉。
他應該感到得意才是,可為什麼這個道歉聽來卻如此刺耳,如此讓他鬱悶?
「你也不必同情我。雖然路家宣佈破產,但至少我們還有間公寓,還有地方住,銀行也讓我們留下了這家餐廳,情況也不算太糟,不是嗎?」
「……」
「快走吧。你不就是為了躲開我,才跑到歐洲去嗎?我不明白你現在還來找我做什麼?」
「我——」他一句話也答不出來,只能惱怒地瞪她。
是啊,他還來找她做什麼?
他不是很氣嗎?氣自己被利用,氣她欺騙他,所以才毅然收拾行李離開台灣,不是嗎?
可該死的!他從來不曾想過不再見到她,事實上,他一直預期著回來與她成婚。
「……你真的打算一個人撐起這家餐廳?」
「你認為我做不到吧?」芳唇自嘲地一撇,「可是我會做到的,懷風,我一定會。」
她說得那麼肯定、那麼堅決,讓他幾乎要以為,方才在自己懷裡哭喊的女人只是他的幻覺。
她真的那麼堅強嗎?或者,只是故意在他面前故作堅強?
可就算她是裝的又如何?她已經表明得很清楚了,她不需要他的幫忙,不需要他的同情。
很好,非常好。
一把怒火驀地在楚懷風胸口燃起,連他都不明白自己在氣些什麼,只隱隱約約知道她冷淡的拒絕刺傷了他。
「隨便你吧。」他甩甩頭,「反正我從來就搞不懂你!」
第八章
是的,他一點也不懂她。
他不懂,她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想得到他,又是為了什麼毅然取消婚事。
他不懂,最近發生在路家的一切、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切,對她而言是多麼大的衝擊,他不懂,她是為了什麼非得挺直背脊撐下去。
他不懂,她父親每天與債權人和那些被迫遣散的員工周旋,最近總是神情疲憊,而奶奶,身體狀況一直不好。
於是她只能一個人撐下去,一個人想辦法撐起這家餐廳。
她必須想辦法啊!
瞪著圍繞餐廳門廊、已開始顯得凌亂的綠色攀籐類植物,路可兒突地有股想狂笑的衝動。
可她有什麼辦法?她哪來的能耐讓問題重重的「白色巴塞隆納」東山再起?
它最大的問題就是有一個像她這樣對餐廳事務茫然無知、對未來無所適從的無能老闆,她不僅連道像樣的料理都做不出來,甚至也請不到一個夠格的廚師重新掌管廚房。
她該怎麼辦?她茫然地瞪著前方,優雅古典的白色建築落入她眼底,卻只是一片悲哀的敗落景象。
她該怎麼辦……
「小姐,你能告訴我這家餐廳是怎麼回事嗎?」帶著濃重腔調的英文拂過她耳畔。
她緩緩回眸,眼瞳映人一張雖然上了年紀、卻仍然俊朗好看的男人面孔,他的身材壯碩,皮膚呈橄欖色,碧綠的眸子炯炯有神。
是個外國人——偏深色的皮膚與深刻的輪廓,顯示他可能帶了拉丁血統。
「我聽說這家餐廳的西班牙菜是全台北市最棒的,所以才慕名而來,可現在都已經快中午了,餐廳似乎還沒有營業的跡象。」男人蹙眉,「該不會倒了吧。」
一位慕名而來的客人?
她心一揪,怔怔地望著他。
「小姐,你傻了嗎?」男人似笑非笑地嘲弄她。
她定了定神,「不,這家餐廳沒倒,只是暫時休業幾天而已。」
「休業?為什麼?」
「呃,因為發生一點事……」
「是嗎?」男人揚眉,跟著,粗聲咕噥了一連串西班牙文。
他以為她聽不懂,可她卻聽得分明,憤然瞪視他。
這老男人竟敢侮辱她家的餐廳,說「白色巴塞隆納」只是浪得虛名,他被朋友給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