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奧也是嗎?」她終於開口了。
「什麼?」他一愣。
「安東尼奧。」她靜靜地睇他,「也是你請他來的吧?我打了電話給他。」
「好吧,好吧。」看來瞞不住了。他煩躁地爬爬頭髮,「對,是我,也是我。可那是因為——」
「因為那天我倒在你懷裡,跟你哭訴餐廳的廚師都走光了,而我找不到人接替,自己又什麼都不會做,所以你才特地請他來幫忙的吧?」
「我——」他歎口氣,「是。」
「安東尼奧說,兩年前他的餐廳經營困難時,是你幫了他一把,所以這次你一開口,他義不容辭就來了。」
「嗯,算是這樣吧。」
「Alice他們也大部分都接受過你的幫助,對吧?」
「那沒什麼啊,朋友本來就該在患難時互相幫忙。」他輕描淡寫地帶過。
「是啊,朋友應該是這樣。你的朋友都很好,懷風。」
「其實你也有不少好朋友啊。」他聽出她語氣中的落寞,連忙安慰道,「比方大嫂,還有你的高中同學、在瑞士的同學,他們都是不錯的人啊。別太在意今天沒來的那些傢伙,雖然那些人我們從小就認識,可其實談不上什麼真正的交情——」
「你別說了,我懂。」她止住他,閉了閉眸,像在思索著什麼,許久,唇角才淡淡揚起哀楚的弧度。她睜開眼,望向他的眸幽蒙深邃,「懷風,你肯這樣幫我,是因為……當我是朋友嗎?」
「嗯。」
「我總是跟你作對,總是找你麻煩,這樣你也當我是朋友?」
「當然。」他微笑。
可她卻沒有笑,只是靜靜點頭,伸展手臂將捧在懷裡的餐盒遞向他,「作為朋友,我目前沒什麼可以報答你的,這是我剛剛做的,如果你肚子餓了,就當消夜吃吧。」
「這是?」
「你最愛吃的。」她上前將餐盒塞入他手裡,接著往後一退,再度拉開兩人的距離。「我現在做得還不夠好,不過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像安東尼奧,或者像我奶奶一樣做得那麼好吃,到時——」她別過臉,彷彿接下來的話很不好出口,「到時可以請你賞光到我的餐廳嘗一嘗嗎?」
她說這什麼話!她為什麼忽然這麼客氣?為什麼她問話的口氣彷彿很擔心他拒絕,卻又害怕他真的答應?
為什麼她的聲音聽起來那麼讓人心疼?
「可兒。」他低喚,嗓音微啞,「你——」
「你答應嗎?」她斂眸。
「……嗯。」
他的允諾令她一震,好半晌,才輕輕開口,「你這麼幫我,我很感激……放心吧,我會重新振作起來,不會讓你白白幫我的。」墨睫一俺,「謝謝你。」
謝謝?她對他說謝謝?她居然向他道謝?這是第一次吧?
她現在對他的態度,就像對一個朋友,非常友善,卻也……十分生疏。
「幫我跟于小姐說一聲,那件事我不怪她了。」她聲音低低地,「我也……祝福你們。」
祝福他們?什麼意思?
「祝你們幸福。」說完,她旋身離去。
他愕然,瞪著她一跛一跛離去的背影,胸膛梗塞的那股難受滋味,終於再也忍不住地爆發了。「可兒,你等等!」他追上她,扯住她的手臂,「什麼叫祝我們幸福?你在說什麼?」
她不回答,別過頭,不肯看他。
他用力旋過她的身子,近乎粗魯地抬起她削瘦的下頷,這才發現那張蒼白的臉正靜靜流著淚。
「可兒,你……究竟怎麼了?」
她咬著唇,身子緊繃,「我、我——」
「究竟怎麼回事?你還怪心萍嗎?我讓她跟你道歉——」
「不。」她搖頭,「不是因為她。」
「那究竟是為什麼?」他急切地問。
她閉上眸,「懷風,你知不知道……我從沒當你是朋友?」
他一怔。
「我從沒當你是朋友。」她低啞的嗓音壓抑著某種激烈的情感,「在我心中,你一直是……是我想超越的人,是我想……征服的人。你不是朋友,是假想敵,我做每一件事,都是想讓你刮目相看,都是想讓你……不敢瞧不起我。你懂嗎?」
他沒說話,只是愣愣地看著她。
「所以我不喜歡你幫我……誰都可以,就是不願意幫我的那個人是你,因為那表示——我輸了。」
「可兒,你為什麼……非得那麼驕傲不可?」
「那不是驕傲。」神色黯然,「你還不懂嗎?並不是因為驕傲才讓我這麼想。」
「那是因為——」
「因為我喜歡你!」她驀地喊出口,嗓音因傾吐出自少女時代以來深藏的心事而變得尖銳,也因極度的傷感與失落而顯得沙啞,「因為太喜歡你,才拒絕你幫忙;因為太在乎你,才怕被你瞧不起;因為……」她說不下去了,聲音梗在喉頭,淚水碎落雙頰。
「你喜歡我?」他愣然。她突如其來的告白猶如雷殛,劈得他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不會又是……耍我吧?」
「我沒耍你,從來就沒有!路家是需要錢,我是想嫁給你,可我絕沒有為了結婚而欺騙你的意思,我是真的……真的想嫁給你。」凝住他的明眸閃爍著瑩瑩淚光,「可是如果得不到你的心,這個婚姻對我就一點意義也沒有。我想要你的心,不是因為高傲,是因為……因為我真的很喜歡你……」
說著,她忽地雙腿一軟,跪倒在地,雙手緊緊揪住裙擺,像是極力想克制啜泣的衝動,卻又抗拒不了排山倒海襲來的真實情感。
看她這模樣,他的心狠狠一揪。
「我真的很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她哽咽著,「我從沒當你是朋友,不是朋友——」
「可兒。」他再也忍不住了,蹲下身,試圖扶起她,「你聽我說——」
「你不要碰我!」她連忙甩開他,踉蹌起身,退後幾步,「離我遠一點。」
「為什麼?」他蹙眉。
「因為……如果你靠我太近,如果你對我太好,我就會以為……就會以為你可能也——」她很長、很深、很哀傷地瞅了他一眼,沒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