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張兮兮地交代,「蛋白質,如果爸爸來時我睡著了,你要……要叫醒我哦。」
「放心吧。」她一陣心酸,卻仍擠出微笑,伸手揉揉他的發,「我會叫醒你的。」
「好。」他點頭,慢慢掩落羽睫,可才一會兒又迅速睜開。
「沒關係,睡吧,我會叫醒你的。」
「嗯。」他應道,卻仍不肯閉上眼。
她心一扯,「翔飛,你很累了,不是嗎?」
「我……還好。」他低聲說,伸手揉了揉眼。
他努力想保持清醒,澄亮的眸子閉了又張,張了又閉,掙扎數次,直到極度的疲倦終於征服了那瘦弱的身軀,他才不情願地墜入沉沉夢鄉。
單白芷靜靜望著他,顫抖的指尖順著小男孩高挺的鼻樑,撫過沁涼的頰,停在那小小的、纖瘦的肩。
他只是一個那麼小的孩子啊,一個漂亮、聰明、任性,卻也極度渴望父愛的孩子。他生了病,一心一意等待父親來探望他,可那男人卻只在乎那個見鬼的會議!她深吸一口氣,用力握緊雙拳,指尖狠狠掐入掌心。
「爸爸……」楚翔飛忽然在睡夢中喚了一聲,眉尖顰著,小嘴卻勾起淡淡笑痕。
是的,他很期待,就算小小的、心靈隱藏著惶惑不安,他仍然拚命說服自己父親是深愛他的、會來看他。
他會來……他一定要來!單白芷驀地站起,最後瞥了沉睡的小男孩一眼,她旋過身,狂風般的卷離病房。
★★★
「楚律師!楚律師!」會議室門扉被推開,正與委託人敲定上庭細節的楚懷宇劍眉一聚,他扭過頭冷冷瞪向忽然闖進會議室的女人。
「什麼事?方秘書。」
「有個女人……堅持要找你。」察覺他冰冷的怒意,方秘書不由得一顫,「她、她——」
「你不知道我在開會嗎?」
「我知道,可是、可是——」
「是我堅持要進來的。」清亮的嗓音響起,跟著,單白芷嬌小的身影闖人會議室。
束著馬尾、衣衫微亂的她,一下子集中了室內眾人的視線,他們愣愣瞧著這個貌不起眼、眸中熊熊烈焰卻足以燒透在座每個野心勃勃男人的年輕女孩。
看著其他人驚愕的眼神,楚懷宇神情更冷,擰眉瞪視她。
她毫不畏懼,「我有話跟你說,楚先生。」
「我在開會。」
「我知道。」
「沒人告訴你擅自打擾別人開會不禮貌嗎?」
「沒人告訴你身為一個父親就應該盡到做父親的責任嗎?」這白癡女人!楚懷宇咬牙,「對不起,各位,今天的會議暫時到此為止,可以嗎?」
「沒關係,楚律師,你忙你的吧。」見場面尷尬,委託人的代表們也很識相地立刻收拾東西。
「不好意思。」打發其他人離開後,楚懷宇反手關上會議室的門,清冷的目光落定單白芷身上。「單小姐,我警告你--」
「翔飛想見你!」她揚聲打斷他,激動的紅霞染上頰,映得明眸中的輝芒更加灼亮逼人,「你生病的兒子想見你!你半個小時前就知道他躺在醫院裡打點滴,居然到現在還在開這個鬼會!你一點也不擔心他嗎?一點也不在乎他會變成怎樣嗎?」
「單小姐,我聘用你當保母,不就是為了讓你照顧他嗎?」他反問。
「我是他的保母沒錯,可我代替不了他的父親!我能陪著他上醫院、陪著他打點滴,可他想見的人是你!」
「我告訴過你,開完會後我會去看他。」
「你知不知道為了怕錯過你,他一直不敢睡?!他明明很累了,卻還拚命撐開眼睛要等你,他一直揉眼睛,拚命揉眼睛……」控訴的嗓音一梗,她握緊雙拳,命令自己不許流淚,可明麗的雙眸依然浮漾點點淚影。
她哭了?楚懷宇身子一繃,一種無法形容的怪異感覺在胸臆間漫開。他瞪著她,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總之你跟我來!」她扯住他手臂,不顧一切地將他拖出會議室,「現在馬上到醫院去。」
「單小姐!」
「我說跟我來!」她回頭瞪他,淚水與怒火交融的眼眸,逼得他呼吸一凝。
她一路拖著他,吸引了無數震驚與好奇的視線,瞪著情緒激昂的她與神情複雜的楚懷宇。
是無奈嗎?總是面無表情的楚律師,此刻臉上的神情是……無奈嗎?事務所的其他同仁皆不敢置信,愣愣地佇立原地,就連楚懷宇自己也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吃錯什麼藥,竟然由著一個女人牽制他的行動!她指使他、命令他,在所有人面前這麼拖著他,簡直是踐踏他的形象。
可奇怪的是,他似乎並不感到憤怒,反而覺得這樣的情況有點……可笑?他由著她拉自己離開,由著她招來計程車將兩人送往醫院,由著她拖著自己走向病房。
他為什麼讓她這麼做?這情況簡直就像……就像一個男人忍不住縱容他的女人似的——縱容?!念及此,濃黑的眉峰再度攢起,湛深的眸重新凝聚風暴。
他冷冷地瞪視她,冰銳的眸光足以卸下任何一個人倔強的武裝,可她卻咬著唇,坦然回視。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知道。」
「我隨時可以開除你。」
「我……知道。」她容色一白,像終於領悟自己做了什麼,眸底閃過一絲懊惱。
「我、我、我為剛剛的事情……道歉。」
「道歉?」他一撇嘴角。
「對不起,楚先生,我知道剛剛我有些欠缺考慮……」雙頰染霞,她急急地解釋,「但我只是擔心……」
「擔心?」
「楚先生,翔飛真的很想見你。他還那麼小,很需要親情與關愛,真的很需要,所以——」
「單小姐。」他截斷她,眸光更冷了。
她呼吸一顫,「什麼事?」
「我說過,希望你不要對翔飛放太多感情。」
「我——」
「你只是他的保母,不是他什麼人,最好不要過於關心他。」
「你--」她顰眉,「可是你當然不希望我對他漠不關心吧?雖然我只是個保母,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