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乎是立刻就淪陷了。從小到大,我見過的女孩不在少數,也交過幾個女朋友,可她卻是唯一讓我一見鍾情的一個。她長得漂亮,個性又好,還彈得一手好琴。她彈琴時的神態令我很著迷,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高高地站在雲端……」唇角銜起一抹自嘲,「我愛上她、追求她,談了四年戀愛,畢業典禮那天向她求婚,然後結婚——」他停頓下來。
單白芷強迫自己逼出梗在喉頭的嗓音,「後、後來呢?」
「後來我去當兵了。在當兵時買下這間房子,放手讓她裝潢。她告訴我,這房子裡的一切都是她的夢想。」而他,現在依然住在她的夢想裡。
單白芷緊緊握拳。這是不是表示他依然愛她?依然忘不了她?「後來我服完兵役,考上律師執照,進事務所工作,她也生下翔飛,我們就這樣過了幾年相當不錯的婚姻生活——直到那一天。」
「發生了什麼事?」
「那天我接到了她出車禍的消息,趕到醫院時,只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面。她抓著我的手,不停地跟我說對不起,我不曉得她為什麼要跟我道歉,只知道我失去了她。」她抬眸試圖認清他的表情,卻發現那好看的臉龐無一絲波痕。
面無表情--是真的表示心緒毫無起伏,或只是掛上一張精巧的面具?「我過了一段相當糜爛的日子,天天買醉,不醉不歸,工作也一團糟,差點被踢出事務所。我甚至在翔飛床邊喝酒,一面喝,一面看著熟睡的他--他真的長得很像她。」
「別說了!」她忽地握住他的手,再也聽不下去了。
「讓我說。」他木然微笑,「最精采的部分還沒說呢。」她心一痛。
「你大概已經聽說她出車禍那天,其實是要跟情人私奔吧。」
「……嗯。」
「我一直過了兩個月才知道這件事。要不是懷天看不下去,戳破了真相,我恐怕一輩子都被蒙在鼓裡。」他仰頭,笑望星空,「我深愛的妻子原來一直有個舊情人,而且,是在認識我之前就認識他了,他們是青梅竹馬,從小就是一對,只是因為男方家裡實在太窮了,所以才被硬生生地分開。她愛的一直是他,那個無法完成她夢想的男人。」而他,雖然替她完成了夢想,卻得不到她的愛。
她屏住呼吸,深切地感受到他心裡濃重的悲哀。怪不得他要控制自己的感情,怪不得他對人的態度如此冷淡,怪不得他要那樣囑咐翔飛——愈不喜歡她,你就愈不容易受傷。
因為深愛妻子的他,早已遍體鱗傷……「好啦,現在你知道所有的來龍去脈了。」
「你……恨她嗎?」
「我曾經很恨她。」他低低地說,「我恨她拿愛情來交換夢想,恨她欺騙我,恨她最後還是選擇了愛情。我——」他閉上眸,深深吸氣,「最恨的是,她讓我成了笑話。我那麼愛她,以為她也深愛著我,可原來這一切!只是一場騙局。」望著他冰封的神情,她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可胸日卻酸酸澀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痛恨欺騙,因為他曾被欺騙,曾因此而受傷,可她……卻也編織著謊言接近他。如果有天他知道了她真正的目的,是否也會恨她呢?想著,她忽然顫抖起來。
「很可笑吧?」他誤會了她的驚慌,嘴角扯開一抹怪異的笑,「我的幸福婚姻,原來只是一場騙局!每一幕,都只是精心設計的謊言,而我還傻傻地唱著獨腳戲。
一直到不久前,我還偶爾會想,她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不要說了!」她尖銳地打斷他,展臂緊緊抱住他,「不要說了。」濕潤的臉頰貼上他微涼的胸前。
這顆心,還跳動著,可卻跳得那麼哀傷,那麼遲緩……「為什麼願意告訴我這些?」他沒立刻說話,良久,才徐徐回應,「我也不知道。」嗓音沉啞,「也許是因為我覺得你能瞭解吧。」她身子一僵,呼吸緊凝。
「怎麼了?」他稍稍推開她,瞳眸在觸及她時驀地一沉,「你哭了?」
「我?」她一愣,倉皇地舉手輕觸臉頰,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已滿臉淚痕,「哈,真不好意思,我在做什麼?」慌亂別過頭,她抬手拭淚,「對、對不起。」他伸手扳回她下頷,定定凝視她,眸光溫柔,「你總是這樣嗎?」
「怎、怎樣?」
「為了一點小事就落淚。」他笑,笑痕淡得讓人無法捉住。
「這才、才不是小事呢。」她抗議。這麼哀傷的回憶怎能算是小事?這麼讓人心痛的過去,教她怎能毫無所感?這麼笑著揭開自己傷疤的男人,教她……該如何是好?清澄的淚珠沾上墨睫,看來是那麼溫柔而楚楚動人。他心一扯,禁不住低頭吻去那美麗的眼淚。
她怔然,感覺腦中血液驀地被抽光,頭暈目眩。
終於,他吻乾了每一顆透明淚珠,俊唇微揚,靜靜地看著她。
「你……」許久,她才尋回說話的能力,「我能……問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
「為什麼……你總愛這麼做?那天……在陽台上也是。」她咬了咬唇,「你純粹是在逗我嗎?」
「你說呢?」笑意飛上他的眸。
「我……你說過我有時像個孩子--」
「只有孩子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什、什麼意思?」紅雲悄悄在她頰畔盛開。
他看著,幽眸更形沉邃。「真是個傻丫頭!」他歎息,無奈的語氣彷彿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當然是因為喜歡你,我才這麼做啊。」
「喜、喜、喜歡我?」
「不相信嗎?」他逗弄她。
心跳,在這一瞬彷彿停止。
她不可思議地瞪大眸,「是那種喜歡嗎?我的意思是,你大概把我當成某種有趣的……我的意思是,你不可能「真的」喜歡我吧?我是說,那個……嗯,呃……」她慌亂得語無倫次,而他,聽著她顛三倒四的詢問,也只能一翻白眼,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