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活在現實裡的小老百姓,地球滅不滅亡,對她來說太遙遠了。
「這樣說來……其實修成仙,就是出地球成外星人了吧?」她低低咕噥。
當外星人有什麼好?跟她一樣當地球人,就像以前一樣偶爾來她家一遊不也很好?
以前啊……她偷偷歎口氣。她能不能回到現世都是問題呢!
這一陣子,她天天被迫釣魚,終於又釣上二條「魚」,偏偏她就是吃不下去,最後一次她差點被魚吃了,還是背後的嚴師代她吃掉……
所以,終於暫停釣魚了。
她是真的下不了手……拜託,在她觀念裡那叫殺人啊。就算人不是人。
「我是天地第一流的三隻眼哦……你、你們感賭嗎?是誰先吃掉誰……咦,小弟弟你!」不要跑啊!
小童沖得比高鐵還快,她簡直是無話可說了。大陶小陶養的這只掃地童子,一點道義也沒有,比她還會逃避現實。
「是三隻眼呢!吃了她,比吃薛重陶還有益處呢!」話未完,已撲了上來。
她尖叫一聲,嚇得拔腿就跑。
吃掉它們。
大陶的聲音劃過她的心底。那幾天釣魚時他總是這麼耳提面命著。
吃掉它們,她又不餓!想活下去就得吃想活下去就得吃……現實生活裡是有人吃人,但那只是一種譬喻,不像在這裡……
「好吃哪!」
剎那間,她雙腿一軟,只覺全身力氣被抽離,整個身體撲倒在草地上。
她緊閉眼抱著頭,身體蜷縮著。她等了又等,自己的意識雖然有些糊了,但竟然還活著。四週一片寂靜,她悄悄抬起眼。她的眼前,又是鐵灰色的袍擺。
她心一跳,又覦見背叛她逃難去的掃地童子乖巧地站在鐵灰袍之後。
她又慢慢抬起臉,對上那雙俯視的眼眸。
盈盈璨光。
如此璀璨的眼瞳令人著迷,但她同時也很清楚,此刻引起那樣憤怒光芒的,是她。
大陶發火了,小陶是極力掩飾的輕蔑,她很容易分的。
有時,她覺得,她打碎了小陶對三隻眼的好印象。
小陶領著她走出幽靜的竹屋,負手迎視黑夜,微笑道:
「這裡沒有四季之分,也沒有白天黑夜之別。不過既然你習慣白晝夜晚,那就照你的生理作息來。」
這是誰替她著想的?是大陶,還是眼前這個小陶?她沒問,因為她大概能猜出答案來。小陶瞄了眼竹屋旁邊她貼的標語,含著歎息道:
「我想,就算告訴你,你在這裡的日子不多了,你也不會照我的話去做吧?你老這樣子,我又要怎樣才能救你呢?」
她垂著目,抿著嘴。他又道:
「那你可知道,就算你死了,你將來轉世的機會也不大?三隻眼本是純清之氣,愈有濁氣的世界愈不容易轉世。我們等你,已經等了二千多年,才等到這麼一次,你以為,再一次的等待,要等多久呢?」
「……」
他偏頭望著她。在她的身上找不到自己懷念的影子,遂又抬眼望向許久不曾見過的天空。
「如果是以前的三隻眼,絕對不會像你這般。就算她不願意,她也會去吃。以為,她絕不會想因她妨礙我們的修行之路。」他靜靜地說著。
「如果我還是以前的三隻眼,那我轉世還有什麼意義。」她輕聲回答著。
他微地一愣,轉向她。
她扁扁嘴,低聲說著:
「我知道在你們眼裡我就像是個扶不起的阿斗,跟以前那隻眼完全不能相比。但在我的世界裡,只懂救人不懂殺人。」
「……我們?」
她抬眼正視他,說道:
「大陶小陶都在這裡頭,是不?每天逼我釣魚的,是外頭的大陶,對不?」
「你看出來了?」他有點吃驚。
「我不聰明,但你們之間的差別我還看得出來。是大陶安排那些人面狼犬吃我,對不?」
大陶以為她會在生死關上反食回去,只要有一次成功,那麼第二次、第三次就容易了。
哪知,她無能到他發飆了,豈止發飆,簡直一連幾天都不肯見她了……
「對你們而言,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們就無法再前進了,對吧?」她輕聲說著。
小陶目不轉睛,終是微地點頭。道:
「是的。」
「我是你們修行上的一塊石頭,是吧?」
「是的。」
她深吸口氣,用力擦著臉頰,試著讓頰面起溫度。
「那,任何事都是要習慣的……」
「所以?」
「萬事起頭難,你動點法術,讓我在夢裡食人……」
「夢裡不算真的。」
「但在夢裡習慣了,就……就可以真的去釣魚吃人了啊!」
「這法子,似乎不錯。」他喃道,可惜,似乎晚了點。
這個小姑娘的氣已經愈來愈淡,不知何時會徹底消失,她自己沒察覺,但,他們一直看在眼裡。消失了,對他們也許才是好事,但另一個自己顯然不這麼認為。
「如果結束這一切,你跟大陶會合而為一?」
小陶看著她,不說話。
「說謊是有礙修行路的。」她又補充著:「我只是好奇。」
他聞言,深深看了她一眼,道:
「當初分割,確實打著最後合一的算盤。不過中間出了點岔,遲早會合一,只是會拖垮一些道行而已。」
「換句話說,本以為百位數加十位數,再怎樣也是往上加,沒想到現在變成百位數加負數,對吧?」
「這個……算是吧。」
「連記憶都會合一?」
「這是自然。」
「那小陶先生,以後在記憶裡不就會有我了嗎?」
他眨眨細長的眼眸,皺了皺眉,然後又笑:「這是理所當然。其實我只能算修行的部分,若要合一,另一個薛重陶才是正主兒。他有什麼記憶,我都將會有。」那個皺眉表情一閃而逝,她沒近視眼,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用膝蓋想,也知道眼前這個小陶先生輕視她到連在記憶裡添加一筆柯嬌嬌都不願意。
由此可見,大小陶之前對三隻眼的印象一定非常好,以致切割後的小陶不願意把另只眼的記憶加入,混淆敗壞之前那只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