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捏緊拳頭,「一哥是我的偶像。」
「現在不是你感情用事的時候。」他神色依舊淡漠,「你既然這麼想當球團經理,就該料到自己遲早要面對這些。經理不光是要跟球員簽約,必要時當然也得解約。」
「可是……可是……」她鼻間一酸,喉頭哽咽,「我從小就看一哥比賽……」
為什麼要這樣逼她?為什麼要逼她解雇自己最敬愛的球員?
她做不到,做不到啊!
墨睫顫然揚起,蘊著懇求意味的眸一點點、一點點地泛紅。
麥哲倫一震。她要哭了嗎?
瞪著那濛濛漫開淚霧的眸,他心跳加促,有些不知所措。
這些年來,除了母親與妹妹,女人的淚水對他而言毫無意義,可為什麼……他似乎見不得她哭泣,受不了她在自己面前掉眼淚……
「如果──」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狠下心,「如果你真的沒辦法做到,那就算了,我可以親自跟他談──」
「不!讓我來。」她扯住他的衣袖,嗓音微顫,「這是……我的職責,讓我來。」
他蹙眉望她。
「我會做到的,我可以……做到。」她吸了吸鼻子,展袖拭淚,「我只想先求你一件事。」
「什麼事?」
「讓我去Bruce的靈前祭拜。」哀傷的眸凝睇他,「我想要……我需要跟他說說話。」
他默然。
「算我求你好嗎?求你答應我。」她急切地、心慌意亂地懇求,剔透的淚珠盈於眼睫。
麥哲倫發現自己無法拒絕。
☆ ☆ ☆
麥禮成的遺體葬在麥家位於台北縣山區的一座墓園,雖然地處僻靜,卻因修整得十分整齊漂亮,感覺並不荒涼。
雕花鐵門、大理石墓碑,以及一株株濃蔭茂密的大樹,讓溫紅聯想起她曾在歐洲看過的那些墓園,心頭不禁掠過一陣感動。
沒想到在台灣也能見到如此莊嚴肅穆的私人墓園,Bruce能長眠於此,想必也十分快慰吧。
在麥哲倫的引領下,她來到麥禮成的墳前,獻上一束高貴雅潔的白菊花,閉目默禱。
Bruce,我來看你了。她在心底對故友說道。你高興嗎?
冷風拂過,卷落幾片枯黃的樹葉,沙沙作響。
溫紅身子一顫,仰起頭,任篩落樹蔭的冬季陽光柔柔圈住自己蒼白的容顏。
她想故友是聽到她的聲音了。這溫柔至極的陽光,也許正是他撫慰著倉皇不安的自己。
她喉頭一梗。
為什麼……要交給我這樣的任務?Bruce。
為了什麼,最清楚的人應該是你啊。低沉的聲嗓彷彿隨風朦朧拂過她耳畔。
是的,我明白。可是這樣的責任太沉重了,我擔不起。她心口微澀。
我只能托付你了,小紅豆,就當是替我完成遺願。
別為難我,Bruce,別這樣。她眼眶漸漸泛紅。
算我求妳。
「不要求我,別為難我,別這樣……」淚水隨著破碎的低喃滾落粉頰,她急急用雙手掩住臉。
麥哲倫倏地全身僵硬。她怎麼了?到他父親靈前祭拜,真的那麼令她激動嗎?她究竟在心底跟他說了什麼?為什麼那張清秀容顏看來如此淒婉,又如此哀傷?
她跟老頭到底是什麼關係?不會真是……他的情人吧?
一股異樣情緒在麥哲倫的四肢百骸竄開。那不是厭惡,也不是憤怒,那種難以言喻的酸澀就好像……就好像他在嫉妒些什麼似的──
不!他猛然用力甩頭。
他怎麼可能嫉妒?這女人跟老頭是什麼關係都不關他的事!只要她別去煩他母親跟妹妹,只要她不來覬覦麥家財產,他才不管他們倆是哪一種見鬼的「朋友」!
麥哲倫旋過身,不願看這令他心煩意亂的一幕,只是,那一聲聲隱忍的細微哽咽宛如魔咒,不停地侵擾他心神。
他忽地發怒了。「別哭了!有什麼好哭的?」
嗚咽聲立即停住。
他轉回頭,憤慨地瞪她,「哭能解決什麼事?真不懂你們女人在想什麼!」
她保持沉靜,唯有輕輕顫動的肩頭洩漏了她情緒的激動。
「別哭了!」他斥道。
「我……沒哭。」她辯解,嗓音是教人不忍卒聽的沙啞。
他懊惱不已,「還說沒有?」
「真的沒有。」她拚命搖頭。
「說謊!」他不耐地低吼。這輩子最恨女人對他說謊!「轉過頭來!」
她挺直背脊,一動不動。
「我要你轉過頭!」
纖秀的身子慢慢旋了個角度,微仰的秀顏蒼白得嚇人,貝齒緊緊地、倔強地咬著下唇。
「別咬嘴唇。」他命令。
她聽話鬆開。
他心一緊,瞪著豐潤唇瓣上那枚深凹的牙印。她究竟用了多少氣力強忍哭泣的衝動?真有這麼難受嗎?真這麼痛苦嗎?那無情無義的老頭究竟是哪裡好?
「你該死!」他低咒一聲,突地展臂攬過她頸項,將那依然微微發顫的嬌軀納入堅實的懷裡。
她身子一僵,「麥……哲倫?」
「你是白癡!」他煩躁地斥喝,「我這輩子沒見過比你更笨的女人!」笨得讓他不知如何是好。
她沒反駁,只是放軟了身子,讓濕潤的臉頰緊緊貼住他溫暖的胸膛。
他的心,跳得好快啊!那倉促的心跳像雷鳴,一記記敲入她心坎,教她頭暈目眩,臉頰也莫名發燙起來。
奇怪,她在緊張什麼?雖不明白自己的心跳為什麼也跟著狂亂起來,但她直覺地知道,離開他的懷抱應該會好一些。
於是,她試著推開他。「你……放開我,我沒事了。」
可他卻不肯放,沙啞壓抑的嗓音在她頭頂上方揚起,「要哭……就哭吧。」
她一怔,「可是你剛剛還不准我哭的──」
「我現在准了!」他懊惱地低咆,更加攬緊她的纖腰,「你有什麼委屈快點發洩出來,罵我也好,打我也罷,我都准了!」
她愕然抬起迷惑的眸,「我幹嘛罵你打你?」
「你討厭我,不是嗎?恨我逼你做不願意做的事,甚至還跑到我爸墳前來哭訴──」他一咬牙,勉力排開竄上心頭的焦躁,「與其跟一個死人告狀,還不如直接發洩在我這個活人身上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