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紅不語,為他冰冽不屑的臉色而震撼。
她老是惹惱他啊。不論她說什麼、做什麼,似乎總是令他生氣。
他真那麼討厭她嗎?「你不相信我嗎?」
「我憑什麼相信?」他冷哼。
他不相信,他真的不相信,他以為她和Bruce設下圈套騙他。
他不相信她,他討厭她……
「小紅豆!」
是溫泉在叫她,他扯住她衣袖。
她楞楞回首,「什麼事?」
「你、你怎麼了?」他驚愕地瞪她。
「我怎麼了?」
「妳……哭了!」
她哭了?小手直覺撫向頰畔,沾取不知何時滑落的淚珠。
奇怪,為什麼會哭呢?有什麼好哭的呢?她不明所以地想,眼淚卻一顆接一顆,不停自眼眶奔逸,而心口,一陣一陣地揪疼。
「小紅豆,你……你──」溫泉攫住她輕顫的雙肩,嗓音跟著緊張起來,「你別、別哭了啊,你知道我和爸最怕你掉眼淚了,為什麼……有什麼事說出來啊!你說出來啊!」他焦慮地吼。
「對、對不起,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她迷濛地望著為她著急、為她擔憂的兄長,苦澀的委屈在胸口氾濫成災。「我太……我簡直莫名其妙……」她揚起唇,傻傻地笑,然後轉過頭,望向麥哲倫。
他同樣驚駭無比地瞪著她。
那樣的表情更加傷了她,心頭如遭雷殛,悶悶一痛。他也奇怪她為什麼哭嗎?也對,她的淚水的確來得莫名,連她自己也措手不及。
好丟臉!嚶嚀一聲,她掩住臉,倉皇往餐廳門口奔去,逃開這令她難堪的一切。
兩個男人驚愕地瞪著她纖細的背影,接著,溫泉轉向麥哲倫,握拳便狠狠朝他送去一擊。
麥哲倫一個不穩,搖搖晃晃撞上另一張餐桌,伴隨著吳香麗驚慌的尖叫,立即吸引了餐廳裡其他客人的注意。
可溫泉不管,他上前一步,抓住麥哲倫衣領,「你這傢伙!我真想殺了你!」
「殺人可是要坐牢的。」麥哲倫冷冷回應,伸指一抹唇畔的紅腫,目光深沉,「你是誰?」
「溫泉。」
「北投還是陽明山?」他譏誚反問。
溫泉氣得臉色鐵青,握起拳,眼看又要往他身上招呼一記──
麥哲倫眼明手快地接住,神志也立刻恢復清明,「你是溫紅的……哥哥?」
「沒錯!我是她哥哥!」溫泉甩開他的手,狠狠瞪他。
他倒抽一口氣,霎時領悟自己犯了什麼錯,深眸掠過一絲狼狽。
「我問你,你當我妹妹是什麼人?你把她當成你身邊那些鶯鶯燕燕嗎?你以為她玩得起這種愛情遊戲嗎?」
「我──」
「你居然弄哭她了!從小到大,她一直是我們家的寶貝,連重話也捨不得對她說上一句,而你居然有膽弄哭她──」溫泉愈說愈氣,緊繃的嗓音既是對妹妹的不捨,更是對眼前男人的狂怒。他咬牙,凜冽的眼神射向臉色蒼白的麥哲倫,「我警告你,以後離我妹妹遠一點!否則我一定打得你滿地找牙!」拋下最後的警告,他轉身就走。
麥哲倫連忙拉住他,「等等!」
「你還想做什麼?」溫泉咆哮,火樣雙眸迸射出殺意。
麥哲倫苦笑,「讓我去。」
「去哪裡?」
「去追你妹妹。」
溫泉臉色一凝。
好半晌,兩個男人只是定立原地,場面僵持,溫泉滿臉嫌惡,麥哲倫則神態堅決。
沒人注意到不遠處,一台相機正悄悄對準兩人,鎂光燈如一道閃電,快速劈過。
☆ ☆ ☆
她是個傻瓜,一個莫名其妙、淚灑公眾場合的白癡女人──她甚至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哭什麼。
只是,當她掉淚的時候,心口好疼好疼,像有人拿刀重重劃了一道,而她只能無助地看著傷口汩汩流出鮮紅的血。
從小到大,溫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得知自己不能打棒球時,她也曾失望得心痛;父親過世時,她更難過得幾乎無法呼吸,可都不像剛才那樣的感覺。
那是極度的迷惘,極度的茫然,就好像忽然找不到前進的方向,只能呆呆望著眼前一片茫茫大霧哭泣。
對了,就是這樣的感覺。
溫紅恍然大悟,迷濛著眼望住面前車水馬龍的大馬路。
城市的霓虹,在黑夜裡迷人地閃耀著,每一道七彩光芒,都魅惑得像要把人引入最曖昧不明的境地。
那是哪裡?她不曉得,只隱隱約約明白,稍稍任性走錯一步,或許就會萬劫不復。
或許他對她而言,就像一盞致命的霓虹。
「因為迷路,所以我才哭了嗎?還是因為我已經走錯了路?」她仰頭望天,傻傻自問。
蒼天,暗沉深邃;蒼天,無月無星;蒼天,像他線條剛硬的臉……
「哲倫!」
她嚇了一跳,身子猛然往後一退,避開突然出現在面前的男人。
「你、你怎麼會在這兒?」她顫聲問,察覺自己的嗓音仍有些哽咽,急忙展袖拭去頰畔殘留的淚痕。
他不說話,握住她冰涼的小手,望著她的眸似關切,又似心疼。
她的心跳狂亂起來。
「你、你擔心我嗎?我沒……怎樣,剛剛只是……意外。瞧,」她勉力揚唇,試圖說服他,「我現在已經沒事了。」
他仍然不語,抬起拇指輕輕劃過她濕潤的頰,「是因為我嗎?」
「什麼?」
「是我惹你哭的嗎?」他重複,深幽的眸懊惱地睇她。
她一顆心幾乎跳出胸口。「不,不!不是的!我只是……只是──不是這樣的!」實在不知該如何解釋,她只能傻傻地強調。
他低下臉龐,更深、更專注地瞧她。「你喜歡我嗎?小紅豆。」
「啊。」她倒抽一口氣,腦中一陣暈眩。
他已經發現了嗎?可她都還沒表白啊!
「沒、沒關係,我知道你只是……只是開玩笑。」溫紅細細喘氣,「那個……那個吻就像外國人打招呼那樣,只是表示禮貌而已,我、我明白的。」她急切地,連自己都不明白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