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是的話,她怎麼辦?她無法思考,冷靜不下來,全身上下海一個細胞都沸騰著。他是為她而來的嗎?她還沒問出口,就已巔狂,要是問出了口,他有其他的答案,她該怎麼辦?
濃重黑雲像煙霧似地瀰漫,禁不起由高高的期盼,重重摔往另一種可能造成的恐慌,又倏地被拋往天際,狂喜於與他重逢。
他是為她來的嗎?
「慧東……」就連發出聲音,都是艱苦的挑戰,但她終究得問。
萬一不是呢?萬一他不是為她而來的呢?
不要問!她受不了他給出其他的答案。可是萬一他是呢?
她受夠了,雙手緊緊環上他頸窩,任性地要他吻。
一切墜回了最糟的起始點,只有激烈的做愛,什麼也沒解決。
這是他的另一項樂趣,一如現在這樣。
她恍恍惚惚地在他的凝睇下轉醒,全身酸痛不已。迷茫瀏覽,才慢慢想起,他們離開她的辦公室之後,就來到他的住處,市郊平價的出租公寓。
什麼時候了?
「為了怕你爸媽擔心,我已經幫你打電話向他們報備。」他好心地笑著搖搖她的新手機,令她頭痛。
「你跟我爸媽……說什麼……」天啊,她的嗓子啞得像破鑼。
「說你跟我在一起。」
她絕望地閉眼,重理思緒。「好了,放開我吧。」
等了許久,她莫名瞪向他。一看他肉慾張狂的眼神,她就懊惱於自己之前故意惹他的愚蠢舉止。她真的已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否則她會……
「我還不能放你走。」他深表遺憾地苦笑。
「為什麼?」
「因為你還沒有求我。」
他上癮了,除非聽她求他不要停,他絕不會放過她。
變態!
「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而來?!」她氣嚷。
「你到現在才問?」
她挫敗又痛恨地望向他的沉吟,不明白他突兀的冷笑。難道……他早就準備好要回答她了?而她問他的方式,卻是受不了的怒罵……
他們之間,好像有很重要的什麼,不小心錯過了。
她試圖開口補救,卻被他毒絕的輕噱懾住。
「放心吧。我可以為許許多多的理由而來,就是不會為你而來。」
第八章
她知道,他是惡意那麼說,報復她先前幼稚的挑釁。她理智上知道,心靈卻仍深深受傷。
明明彼此都很清楚,他倆之間有很強烈的某種力量,吸引著、拉扯著,卻像引力過大的兩個星球,逃不開彼此劇烈撞擊毀滅的下場。為什麼會這樣?這種犄角相抵的關係,也能算是在談感情嗎?
她不瞭解他,甚至因為他,她連自己都不瞭解了。在感情的事上,她怎麼會是這種人?
「貝翎你在哪?」手機內哇哇叫。
「百貨的地下超市。」有些食材還是得到這裡來搜尋。
「最近為什麼都不進辦公室?」好友不爽地逼供。
「我手邊的案子忙得差不多,可以進入收尾動作了。」不需要天天忙進忙出,故意把自己搞得很累。「而且我想調整時間,多陪我媽。」
「喔。」
「怎麼了?一回台灣就打來監督我的工作。」
「是啊,聽說之前你的辦公室裡發生了一些很精采的事。」
「例如?」
「有帥哥進到你辦公室,兩人直到下了班都還不出來。」天曉得兩人在裡頭談什麼偉大的世界和平計畫。「陸貝翎,你要是有了男朋友而我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小心我宰了你。」
「想太多了。」男朋友,多浪漫的字眼,她無法把這和俞慧東連在一起,總有說不出的不協調。「要不要來我家吃飯?」
「我有點感冒喔。」
「啊,那不行。」媽媽不能被傳染,但也總不能叫人戴著口罩來吃飯。「本來想找你聊聊的。」
「聊什麼?那位帥哥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確認一些事。」身體那麼親近,心靈卻那麼遙遠。「反反覆覆想了半天也沒有答案,覺得很煩。」
呵。「難得聽你講這麼高深的話。」好像在參禪。
「你明知道我在說什麼。」
「你也明知道這是感情的事,卻硬在那裡跟我兜圈子,打死都不肯直接講。」
「幹嘛要直接講啊。」
「好含蓄喔。」真是彆扭。既想談,又拚命拐彎抹角。「看吧,這就是太晚談戀愛的後遺症。人哪,長得愈大愈不坦誠,戴一大堆面具,背一大堆包袱。原本很簡單的問題,都會搞得很複雜。」
「你不能期待我像個十幾歲的女孩那樣,而且對方也不適合用這麼直接的方式——」
「你怎麼知道?」
驀地,她被問傻了。
「就算對方是個老成又古板的傢伙,你怎麼知道對方不適合直接談?」
「這太……」太什麼,她也不曉得,困窘得手足無措。
「當然,對方有可能不喜歡這種溝通方式,可是你不試試怎麼知道?」
「萬一、萬一他就是不喜歡這種方式呢?」
「那再換一種方式不就得了。」
她挫敗得直想放聲呻吟。「事情哪有你講的那麼簡單?」
「只要你別想太多,是很簡單。麻煩在於你太愛面子,死都不肯放低身段。」
「我也很想啊,可是……」哎,連她都開始討厭自己,超級不可愛。
「你這樣會很辛苦喔。好吧,就算你冒犯了他,用了他最討厭的方式跟他溝通,弄得兩人都不愉快,那就道歉嘛。好歹你學到了一課,就是用這種方式跟他談是行不通的,下次就用別的方式談。你會慢慢摸索到跟他互動的訣竅。」
「要是我們因此決裂了呢?」
「如果這麼容易就決裂,那份感情不值得你留戀。哪有談戀愛不吵吵鬧鬧的,大家都是這樣磨過來的啊。吵到翻臉了再和好,和好沒多久又繼續吵。」
「可是我對他說了笨話,他也對我說了很過分的話……」
淚水突然湧出,她僵立在冷凍蔬果的展示架前,沒有辦法去顧及顏面問題,只能顫聲壓抑地囁嚅著,任人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