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指他那兩個不良兄長,不是指他。」丹心不客氣地潑她一盆冷水,逼她一塊與眾人一般清醒。
「那兩個不良商,他們天生最拿手的本事,就是賺錢。」
她微瞇著眼,「那陸余的專長又是什麼?」
「你希望我籠充的說還是嚴格的講?」唉,每回一提到這個,除了那個無惡不作的步青雲外,全客棧的人都覺得一整個適應不良。
「正確的說。」
丹心以指刮著面頰,「那個嘛……」
「是什麼?」雖說已大抵知道心中所猜測的可能是真,但還是不怎願相信這事的計然,仍是堅持要親耳聽她說出口。
「討債。」還能是啥?就這個啦。
下一刻,自計然口中驀地爆出的錯愕叫嚷,聲音大得讓大街上每個路過的行人都紛紛停下腳步。
「他是高利貸?」那個陸余?
「一點也沒錯。」
趁著春日午後溫暖的東風將人們吹拂昏昏欲睡,客棧生意總算稍微清閒了點後,逮著地機的東翁,蹲坐在櫃檯內的小小椅凳上,對著打從上午去過了陸余所開的錢莊一回後,即像是一直處於想不通狀態下的計然開講。
計然蹲坐在地板上,兩手抱著膝蓋,張大了一雙水靈的大眼,一臉茫然地朝他搖了搖頭。
「你可知,狀元郎在赴任前,朝廷可是不會給他半兩紋銀的。進京赴試時,路費、食費,那些普遍皆不是富人,只是尋常百姓家或究人家的書生,是怎張羅出來?」說得頭頭是道的東翁,希望她早點開竅地以指點了點她的眉心,「而中舉之後,得先謝師謝親,還得攀攀朝中的高官司以期日後他們大發財心提攜後進,更別說還得在京城交友識朋,花上一大筆酒肉吃喝以及嫖賭上花樓之錢,又該是打哪兒來?」
「不知。」她微張著嘴,好寶寶似地又開始晃起小腦袋。
好……好可愛……
難怪陸余說不退婚,怎麼會有這麼惹人憐愛的孩子?滿心激動又感慨的東翁,忍不住伸手朝計然的臉上摸去。紅通通臉蛋、天真無邪的舉止、愚蠢到家的目光,呃……是孩子般涉世未深的純良目光。
以上這三等他深深埋藏在心底,絕不可能出現在這家客棧裡的悲涼祈願,今兒個竟像神跡降臨般地來到了他家客棧?難道說繼陸余之後,深得他寵愛的天字四號房,又增加了良心一枚,以助他抵擋客棧內日益增長的黑暗惡勢力?還是他終於出運了?
「咳!」同樣擠坐在裡頭的丹心,用力地出聲咳了咳,並順手打掉東翁頻頻著計然軟嫩臉頰的狼爪。
「東翁,那是別人的……」一塊進來的見證神跡的韃靼,在提醒東翁之餘,對於自己的手腳慢了陸余一步,也是滿心深深的惋惜。
嘖,他也不過是愛屋及烏,摸摸而已嘛……不能再多吃一旦腐的東姓客棧主人,勉強擦去了嘴邊口水,重新振作精神後,繼續對難得一見的好孩子上課。
「小余他的兩個哥哥,遍交皇親、官府、仁紳、文人、商賈,既是做生意,你想,他們在金錢上需要周轉調度?會不會遭人欠債?要是倒霉點遇上了賴帳不還的,難道真要教他們吃下那數之不盡的悶虧與壞帳,睜隻眼閉只眼不收回來不成?」
腦袋裡亂轟轟了一早,思緒也被這陣子所見過太多的人事物給搞亂得有若一池春水,計然在聽完東翁的解釋後,沉默地將這陣子她所聽來、所瞧見的所有事物慢慢地兜攏在心底,在瞭解完來龍去脈之後,她淡淡出聲輕問。
「因此,陸家的祖業剛好是個很好的後盾?」很基本的為商之道。
「聰明。」東翁嘉許地朝她拍拍手。
「好。」她撫著下頷沉吟了一會兒,「我想,我大概明白了。」
「你能明白就好。」深怕陸余會在她心中留下壞印象,東翁忙不迭地扮起好了。
「其實,接下祖業這回事,小余根本就沒得選擇,我在想,或許在某方面,小余也是不願的吧,不過因他家在這方面有著迫切的需要,所以他就只能認了。「
她略皺著眉,「為何?」
東翁面上堆滿了無奈,「因為,總要有個人出來扮黑臉啊。」陸家之人可是賺錢發財的,又不是什麼開廟的善男信女。
就只是因為……這樣?
可就算是要有個人來做,也不必非得是不願的陸余呀,若是主動自願的,那還有話可說,若並非自願,那陸余在工作時,豈不好為難?
不然,他也不會在她面前對祖業之事隻字未提,不是嗎?東翁在她眼神愈飄愈遠,像是想什麼事去了時,適時出聲問了個所有人都懸在心頭上的疑問。
「在知道他是做什麼的之後,你會因此而後悔嫁給小余嗎?」拜託拜託,她可千萬不要悔婚哪。
「不會。」計然好笑地看著那三張同樣寫滿了擔心的臉龐。
陸余待她的好,無庸置疑,他的小心翼翼、他的躊躇,她也會看在眼底,只是先前她一直不知他究竟在不安些什麼,又為何那麼怕她會悔婚或是退婚,她從來都不知道他的考慮,更遑論是……他身後一直不讓她看到的重量。
「乖。」滿心感激的東翁直揉著她的發,「他們陸家,就只小余是個天生的好孩子,他與他那兩個捅了婁子就只會跑的哥哥不同,關於這點,還望你能信我。」
「我當然相信東翁您啊!」計然開心地對他漾了個大大的笑臉。
來……來人哪。
聽聽,全都靠過來聽聽……這等尊敬無比的語氣、這充滿信任感的崇拜目光,她……簡直就是陸家小餘年幼時的良心翻版啊!
感動得差點流下兩行清淚的東翁,直握著拳在心中想著,放眼全客棧,在那大票沒一個懂得要知恩感恩、也不知哈是天良的眾房客中,保證再也找不到另一個像她這麼乖巧良善、進退有禮的優良住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