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個方向想,就算是惡人,也是有腳踏實地扮著這份工作過活的,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對生活低頭的方式?
「大黑,你喜歡善人還是壞人?」
「老實說……」大黑為難地撓撓發,「都喜歡。」不都是少爺?罷了,無論好壞、是善是惡,那都是陸余,答得臉不紅氣不喘的。
她再歎了口長長的氣,「我也不在意的,也僅是陸余而已。」
樓的大黑。「陸余今兒個上哪去了?」他不是天天都跟在陸余左右,「你怎不跟著去幫忙莊店員的嗎?」
「因為……」糟糕,他的表情開始有點不自在,「少爺他在錢莊,快月底了,這幾日他忙著做帳。」早就習慣說這種謊的大黑,早知道他就先和陸余套好招了。
素來安靜的客棧本館的巷弄內,忽地響起了一陣鬧烘烘的人聲,聽起來,來者似是為數不少,大黑警戒地站直了身子。見他難得表現出來的緊張感,計然抬首向外頭看去,在猶見不著人時,她一手按著他的肩頭踮起腳尖,及時拉住原本想下樓的他。
從這樓上遠遠看去,來者是十來個身形壯碩的大漢。
計然沉默了一會兒,直接代他說出他原本想瞞著她的。
「他知道最近會有人找他麻煩,怕會波及到我,所以要你留在四號房內陪著我以防萬一?」該不會這將會是日後四號房的常態吧?
「少夫人,少爺他……」大黑訥訥地,沒想到她三兩下就看穿他們這對主僕的心思。
「沒事的,在我知他是做哪行的後,這點小事我早就有準備了。」
她不在意地拍拍他的肩,「話說回來,東翁不能把那些麻煩的客擋駕在客棧外頭嗎?」客棧外頭不是有個韃靼?
「少爺與東翁有過協議,無論如何,少爺絕不影響客棧的生意。」東翁是免費提供了客房沒錯,但東翁可從沒說過,房客的私事也得算在客棧的上頭。
「原來如此……」她同意地頷首,而後伸手指向那票大剌剌踏進院裡的不速之客,「那這些人是?」
「南北米行的米商。幾年前他們向大少借了筆款子,在大少、二少發達後,他們見陸家有錢有勢,便不打算還錢了。」
回想起當初來她家代陸余提親的陸大少,是如何以最便宜的價錢與鄰人買地買屋給她家、又如何教會她老爹做帳、管理錢事,計然的心底便大概有個譜了。
「可偏偏,大可是個錙銖必較的人?」老實說,那位大哥還真是她看過最會精打細算的行家。
大黑冷冷地笑,「或許他們在借錢之前,沒打聽清楚大少的性格。」生性小氣到要人命的陸大少會任人欠債不還?就算是天下紅雨也不可能。
「那奉命替大哥收帳的陸余,對他們做了什麼?」別人如何造孽她是管不著,她只想重新奪得,負責收拾後尾的陸余,又是用了啥手段可讓人氣到找上門來洩恨。
「少爺搬光了他們的米倉抵債。除了一粒米也不留給他們外,少爺還照價搶走了他們的房契與地契來低這結年來的利息。」既沒剝他們的皮,也沒弄個家破人亡,說起來,陸余已經算是很便宜他們了。
「這就難怪他們要攜刀帶劍的來這找人算帳了。」她不怎麼同情地應著,一手指向下頭那一大票在巷裡迷路了好一會兒,終於找到正確房址,大刺刺地踹壞了四號房大門的不速之客。
「少夫人,我去去就回,你在這待著。」大黑匆忙地向她交代,話一說完就飛快地往樓下跑。
來者為數眾多,還是去請韃靼來幫忙為妥當吧?
嫌走樓梯太慢,施展出輕功一股勁往樓下跳的大黑,沒能來得及聽見計然憂心忡忡的問話,也因此,二話不說就揚拳打算把那票人請出去的他,在轟轟烈烈地開打之時,並沒有注意到,已經走下樓的計然,她正打算繞過中庭,離房去找韃靼計救兵的身影。
以為大伙都忙得不可開交,沒人撥空分神留心她這局外人,計然在繞過樓下大廳,才正感慶幸時,領著眾人前來算帳的帶頭大哥,已眼尖地發現她的背影,他登時三步作兩步地朝他撲過來。
「就拿你來抵償我們的損失吧!」猶喘著氣的他,一把扯過她的肩膀。
「少夫人!」被困在眾人中的大黑,嚇得連忙想脫身而出趕去救她。
左臂被抓得很痛,身沒幾兩重又遭人給扯來扯去,只想叫他別再拉她不放的計然,受不了地一把推開那名帶頭大哥,而就在她這麼伸手一推之後,一道飛過中庭,再撲趴在地板上的人影,隨即讓暴躁激動的大漢們全都冷靜下來。
計然也因此呆了呆,從沒想過她的力氣會在來到四號房後愈來愈大,在她回過神來時,她忙拎起裙擺跑上前,想去扶起那個在落地時跌得不輕的帶頭大哥。
「抱歉,我不小心就……」滿心歉意的她,跑著跑著,不意腳下突然一絆。
「你這女人!」
勉強在地上坐正,回過頭來張嘴欲罵的帶頭大哥,就連話能有機會說完,在她直往他跌來,她欲穩住身子,而兩掌直按在他身上後,隨即眼前一花,四下的人們,包括大黑在內,全都同時深吸了口氣。
蔚藍的天際裡,幾朵胖胖的白雲正愉快地向他招著手,這回改了姿勢,躺平在地上的帶頭大哥,在自石板碎亂的地上坐起後,他回過頭,兩眼直直瞪著遭他身子硬是印出一個人形的地板,半晌,他茫然地看向神情遠比他慌亂的計然。「你還好嗎?」
計然站在他的身旁,彎下腰握住他的兩臂想拉他起身,一陣衣物的破裂聲,讓已經退離他們數步的眾人,又全都怕怕地再往後退上三步。
兩邊的衣袖不但遭人撕去,兩臂上還因用力過度,而留下了五道自手肘蜿蜒至腕間的紅血爪痕,身痛心更痛的帶頭大哥,顫顫地瞧著此時他身上勉強算得上唯一值錢的行頭,就這麼眼睜睜地成為了下一個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