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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頁

 

  而關於這點,似乎客棧裡曾見過計然的人們都英雄所見略同,得知她喜愛他所贈的髮梳之後,上至東翁下至老站在客棧外頭拉客的韃靼,全都不約而同地贈起她髮梳,也因此,在她的妝台上,漸漸地,什麼款式的梳子都有。

  無心插柳的他,雖表面上沒對他人一窩蜂的舉動說些什麼,可不願計然更喜歡它們所贈的梳子的他,為了得回計然一人的專寵,寧願在市集裡與人擠上一個時辰,也要找到一份最能送進她心坎裡的禮物,這才肯同大黑乖乖去工作。

  唉……為何身為人夫的他,還得與他人爭寵不可?那些人究竟是在同他攪和些什麼?

  而他更想不通的是,這陣子,他的腦子裡為何總是塞滿了計然。

  近來,他常不時想起她那線條優美的頸子、她的斂眉與輕笑、她的發呆與若有所思的模樣,甚至是她那雙看起來並不美觀滑潤得十指……

  而這些,不但在夜裡縈繞在他的眼前,甚至是日一曇離開了客棧後,也鎮日佔據了他每一個分神的片刻,或是可以靜下心細想的片刻。

  愈是瞭解計然,他愈覺得,其實像她這般簡單的生活,簡單的看待人生,不但沒有什麼不好,相反地,還是一種別人得之不易的快活。

  就像是即使她知道了他的工作、他面對工作時的心態後,她的笑靨還是不變,這反而令他覺得,其實污濁的,一直是他那顆不願面對自己的心。

  晴日下,開朗不受拘束的笑靨、不需別開眼眸刻意迴避的純真剔透、黃昏裡徐來的南風,那份不識愁滋味、只屬於童年遙遠夏日的南柯一夢、一幕幕只能日漸消逝在生活中美好……

  那一切早已是放矢已久,再也無計回首的過去,此時此刻,就像卷春日裡不意提早敞開的夏日畫軸,攤開在時而隱晦不明、時而燦燦燃燒的燭火下,迫他再次溫習,也去回憶,並掩蓋住了他記憶中的暗影,叫他轉身拋開它,昂首看向光明,並停下腳步,好好珍惜讓他想起了這一切的眼前的人。

  風塵不少憐香客,綺羅還多惜玉人。

  他想當個惜玉之人。

  上山摘采野菜充當晚飯歸來,卻在家門外赫見那個曾經借過他一筆款子的陸余,就坐在湖邊發呆。

  頭一回見他來此的老人,大抵知道了從不曾來收拖欠的債款,亦不曾來收過息的他,今兒個會來此的目的。

  為了讓家中獨子進京赴試,將所有積蓄耗盡亦還不出半點錢的老人,默然地走至陸余的身旁,滿心緊張的他才想對陸余解釋遲遲還不出欠款的理由時,陸余抬首看了他一眼,而後以指指著那些髮梳。

  「你認為哪柄較好?」他不是女人,也不懂姑娘家喜歡什麼款式,為免丹心又嫌棄他們這些男人都沒哈品味,這回他還是聽聽他人的意見較好。

  老人頓了頓,意外地看著此刻他面上看來再認真不過的煩惱模樣。

  「陸少要贈人用的?」好半晌,他清清嗓子,沙啞地問。

  「嗯。」

  「陸少何不全都贈呢?」這些髮梳一眼即可看出全是工匠精心之作,真要分出個高下,著實是難了點。陸余愈想愈懊惱,「她已有夠多的梳子了……」都怪客棧裡的那些人,沒事學他討她歡心做什麼?

  「那就挑了陸少中意的吧。」老人笑了笑,「相信陸少所贈之人,她定會滿意陸少的眼光。」

  將他的意見聽進耳裡的陸余,朝他點點頭,便開始意義始一一拾起木梳審視起來。

  站在他身旁等了好一會兒的老人,看他遲遲拿不定主意的模樣一會兒後,認為他可能還會在這上頭耗上點時間,就逕自去屋裡拿出賴以維生的釣具何裝魚的魚簍,坐在湖畔吹著午後柔柔的徐風垂釣起來。

  低首直視著湖面,在等待之餘,老人不禁大量起陸余那一張映在湖面上的臉龐;在他的眼裡看來,陸余怎麼也不像是個討債的,那一身文質彬彬的氣質,倒是與他遠行赴試的兒子有點相似。而陪著陸余一塊前來的大黑,不但一點也不擔心自家主子的安危,還老早就在湖畔的大樹下打起盹了。

  這個大老遠跑來他家,也不開口要錢討債,就只是專心在挑梳子的陸余,或許是早已看出這兒貧得什麼都沒有也討不回什麼,只剩下他的老命一條而已,故陸余才隻字未提;又或許,陸余不過是專程想找個好山好水之地,來這為心上人挑挑心愛的東西。

  「若是魚兒一直都不上鉤怎辦?」不知何時已挑好梳子的陸余,在他看著湖影出神時,已坐至他的身旁,邊看著水面上都沒動過的釣線邊問。

  「耐心的等。」他回過神來,習以為常地繼續握著釣竿。

  「就這麼一直等?」

  老人朗朗而笑?「等待,可是種高尚的美德。」

  美德啊……

  打從成親以來,他不就一直遵行著這項美德嗎?到底他還得當個君子再等上多久才成?

  大大吐出口氣的陸余,定看著湖面鄰鄰的波光,將湖邊的樹木襯映得似都穿上了件金色的衣裳,在那耀眼跳動的光芒中,他想起了那一束束每日清晨時分射進他房裡的晨光,他都已經忘了,究竟是自何時起,他的每一日,就是從他睜開雙眼,見著絲絲的仰光映亮了計然那一張靠睡在他身旁的小臉上時開始的……

  「在那之前,我會等的。」他低首看著掌心裡,他挑撿了好半天才選定的一把白玉所雕的梳子。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當下明白了他話中有話的老人,想了想後,投石問路地開口。

  「這尾值得陸少用心等待的魚兒,是打哪來的?」

  「南方。」一想起還在家中等著他的計然,陸余的眼神便泛起了溫柔。

  那份柔和的目光,襯著一池的湖光山色,看來就像是柔柔的春風,老人愣了愣,驀地想起了在吞月城裡流傳的那則貓狗成親笑話,和他人口中那個他剛過門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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