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她在藥箱裡東翻西找的,他忙開口。
「沒關係的,你別忙了,它自己會好,我之前都是這樣的。」
「自己會好?!」聽到這句話,她猛然跳了起來,凶巴巴的戳著他的胸口叨念道:「上回有個娃兒被燙傷,他娘也是這樣想,結果後來傷口潰爛,讓那娃兒差點連小命都送掉了!我們城裡一年有好幾個人死於傷口潰爛呢,你知不知道?快坐下!」
她顯得有些凶狠的聲音,迴盪在白塔的一樓廳堂內。
那粉紅小嘴裡吐出的一字一句都鏗鏘有力,平常的羞怯溫柔模樣,全然不見蹤影。當那一長串的指責流暢的溜出了她的嘴時,最後三個命令般的字眼,更是繞樑不絕於耳。
老實說,他呆住了。
事實上,她也是。
快坐下、坐下、坐下、坐下——
她喝令的聲音,一聲又一聲的迴盪在安靜的大廳裡,顯得特別明顯刺耳。
而她纖纖的食指,依然抵著他的胸膛。
發現自己做了什麼,阿絲藍的小臉爆紅,她飛快的收回食指,尷尬的說:「我的意思是……我是說……」
阿絲藍結結巴巴的瞧著他,窘迫得想飛奔逃走,他卻在下一瞬間,抬起手脫掉了上衣,露出了他結實精壯的胸膛。
雖然是她叫他脫衣服的,但他真的脫了,她還是嚇了一跳,只覺得一張小臉就像火爐裡的火那般熱燙。
他把衣服交給她,然後盤腿坐到地上。
捧抱著他的上衣,阿絲藍又羞又窘的跟著慢慢跪了下來。
她把他的上衣放在一旁,垂首轉身繼續翻找藥箱裡的針,大廳裡靜到只剩下她找東西的聲音。
老天,她的頭頂一定開始冒煙了。
她面紅耳赤的翻著藥箱,好不容易找到了那根針,這才敢抬起頭,卻不敢看他,只敢盯著他燙傷的手臂瞧。
不瞧還好,一瞧她頭皮又麻了起來。
那麼大個水泡,就在他右上臂那兒,快有她半個拳頭那麼大了,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怎麼會認為它會自己好呢?
他還說他之前都是讓它自己好的呢。
忍住叨念他的衝動,她把針拿到油燈的火苗上,去除邪穢,方抓著他的手臂,飛快的抬眼瞄了他一下。
「我得將它戳破,可能會有些疼,你忍一忍。」
他瞅著她,暗黑的瞳眸裡,有著奇怪的情緒。
「嗯。」他應了一聲,雙眼卻仍盯著她瞧。
被他看得有些心慌,她再次垂首,臉紅紅的說:「別亂動,免得我把針插到別的地方,傷到你。」
「我不會亂動。」他說,語音低啞。
她把燒過的銅針湊到他手臂上,小心翼翼的在他燙傷的水泡上,戳了一個小洞,水泡一破,裡面的液體便流了出來。
她趕忙拿起剛剛準備好放在一旁的白布,輕輕的壓在他傷口上,讓白布將水泡裡的液體全吸出來。
他沒有亂動,也沒有呻吟或瑟縮顫抖。
阿絲藍忍不住飛快的再瞧他一眼,他依然凝望著她,而不是看著他被燙傷的傷口。
才稍稍退消的紅暈又上了臉,她把視線拉回他的傷口上,柔聲開口問:「你怎麼會被燙成這樣的?」
「我在鑄銅工坊裡工作。」他提醒她,「被燙傷是很正常的。」
也對,他在鑄銅工坊裡工作,時時刻刻都得和火焰相處,的確是很容易被燙傷。
雖然知道他說得沒錯,她一邊清潔他的燙傷,替他上藥,一邊還是忍不住小聲咕噥:「沒有什麼燙傷會是正常的。」
他沒有回答,只是揚起了嘴角。
她瞄到了,那的確是個笑,完全軟化了他平常冷硬的表情。
阿絲藍愣愣的瞧著他的笑,一時看傻了眼。
他竟然在笑呢。
她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一陣風從未關起的大門外吹了進來,教她猛然回神,察覺自己愣愣的直盯著他瞧,她慌張害羞的再次低頭,趕緊繼續替他塗上墨綠色的草藥,然後小心的包紮起來。
可包到一半,她卻受不了那安靜的感覺,不禁又飛快的瞅他一眼。
「你一定覺得我很大驚小怪,對不對?」
「不。」
她挑眉。
他看著細心溫柔的她,坦承道:「我不會覺得你很大驚小怪。」
事實上,他很受寵若驚。
除了師傅和師母,從來沒有人這麼在乎他。
怕會弄痛他,她在替他處理傷口時,從頭到尾都非常小心。
老實說,這種被人在乎的感覺,很好。
「那……」替他包紮好了傷口,她一邊清洗銅針,一邊咬著粉唇,鼓起勇氣,瞧著他問:「你以後若是燙傷了,就來找我,好不好?」
沒料到她會這麼說,巴狼一愣,卻見她眼中有著真心的擔憂。
「不會耽擱你很多時間的,你看,一下子就好了。」她仰著小臉,極力說服著他,「只要在你有空時,或晚上回家的時候也行,順便繞過來白塔一下,讓我處理一下就好,我動作很快的。況且,上了藥,它也會好得比較快,也比較不會干擾你工作。所以你要是燙傷了,就來找我擦個藥,好不好?」
那太麻煩她了。
可瞧著她微蹙著的秀眉,和那雙擔憂的眼,他的拒絕就是無法出口。
況且從小到大,她是他唯一且僅有的朋友。
他其實也很想見她。
所以那個字,就這樣溜出了口。
「好。」
聽到他答應,她的笑容在瞬間綻放。
「那就這麼說定囉。」
她開心的回過身,掏出箱子裡的線圈,俐落的穿針引線,然後一邊笑看著他說:「你放心,我曬衣服雖然笨手笨腳的,但縫衣服可是我拿手的強項喔,等我補完,保證你不仔細看,都找不出原本的破洞在哪。」
他一點也不懷疑她所說的,他只是靜靜的坐在原地,瞧著她將他的上衣翻過來,低著頭,迅速的替他縫著破掉的衣袖。
巴狼安靜又困惑的看著眼前嬌小的阿絲藍。
有時候,特別像是現在,他總會忍不住奇怪,為什麼人人都對他避之唯恐不及,可她卻對他那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