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安親王打宮中回府,回到沉樓換下朝服,臉上無喜無怒,卻更顯嚴肅。當他揮手,幾名下人便像逃難似的迅速退出沉樓。當門關起,他才走入內房,出聲喚道: 「姜軾。」
「屬下在。」一人影,從屏風後面閃出,身形與他相似,穿得一身黑。
「少凡回來了嗎?」
「回稟王爺,公子剛到。」
聞言,安親王那張冷峻臉龐淡去了一層薄冰,深邃眼底生了熾熱光芒,寬了嘴角,語氣裡多了一絲難得的急切。
「我去看看她,你留在府裡。」
「王爺!……夜深,公子已準備就寢。此時……不宜。」耿直恪守禮規的姜軾臉上略有遲疑,雖知不該以下犯上,但為維護公子名節,不得已還是拱手勸戒。
安親王正要由屏風後面的密道出府,這時頗不悅地回頭瞪他一眼。
「如何不宜?」他撇嘴問道,聽似有意刁難。
姜軾拱手頭更低,臉上靦眺,彷彿有口難言,幾次張嘴卻不知如何說起。
瞅著姜軾的頭頂,安親王嘴角隱約掀起似笑非笑的嘲譫,嘴上卻嚴正說道: 「本王和少凡是結義兄弟,感情甚篤親如家人,難道見面還須分日夜嗎?」
姜軾喉嚨滾動,一番話全寫在臉上了,卻是有口難言——
一直以來,話雖不曾點破,但心照不宣,他相信主子也和他一樣,都懷疑孫少凡是女兒身。
自古男女有別,授受不親,兩人平日過於接近已有違禮儀。他的意思當然是希望主子為了公子著想,盡量避嫌,尤其是此刻夜已深。主子心知肚明,卻故意裝傻。
「姜軾,難道少凡有吩咐你交代本王,不希望我在夜裡去打擾她嗎?」安親王忽然扯眉。
「稟王爺,公子不曾說過。」心知主子非常在意孫少凡的感受,他急忙澄清。
安親王娣他一眼,扯起嘴角說道: 「姜軾,明日一早本王會和少凡一起用膳,今夜不會回來,你可提早休息了。」姜軾瞪著光可鑒人的地面,僵直無言。
過了半刻時間,言明今夜不歸的安親王卻打密道回來了,不同於去時的悠閒神情,回到沉園後的他一臉寒霜,既驚又疑,又惱又怒,臉色瞬息萬變,渾身火氣騰騰,一掌把一張桌子劈成了兩半。
***
又過了數日,安親王打皇宮回府,一開口就吩咐總管開始準備,安親王府要辦喜事了……府內即將有主母!
最令姜軾驚異的是准王妃人選,卻不是主子心內最記掛的孫少凡,而是鳳氏一族的鳳紫鴛!
大東王朝,親王妻妾成群是尋常事,但即便是親王,一日一迎娶鳳氏一族之女,也得宣誓謹守鳳氏族規!
換句話說,安親王親自斬斷和孫少凡之間的姻緣線……
短短數日間,主子和公子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第一章
……冷!
一股冷意驚醒了她,她彷彿是被狠狠凍醒!一雙屬於孩童的雙目張開來,一片幽暗綠蔭映入眼簾。
無法……無法動,全身虛脫無力,甚至連聲音都喊不出來。她似乎是倒在一片林裡,濃密樹葉遮去光線,分辨不清日暮黃昏。
這是什麼地方?……她來到什麼地方了?
「……」
有人嗎?附近有人嗎?
她張口,扯動喉嚨,依然發不出聲音來。
仰躺著連翻身都不得,只有一雙眼睛還燃著滿滿生機。但時光不留情的走著,她的身體接觸著有如冰石般的地面,颼颼冷風穿透單薄衣衫直刺入小小的身子骨裡,四肢早已凍得如冰柱般失去知覺了。
被凍醒過來的意識開始感覺到生命在流逝。
彷彿這回若再墜入黑暗,便再無清醒機會……深深的恐懼伴隨著一份焦急開始席捲了她!但任憑她如何扯動喉嚨,乾啞的嘴巴,冰冷發紫的嘴唇就是無法出聲。
眼淚自眼角滾落,眼巴巴望著濃蔭更重,天色彷彿更暗了,頓時無限悔意上心頭!
娘!我錯了。鴛知錯了!
娘!女兒不該貪玩,女兒再也不敢了。娘!快來救我。
千不該、萬不該,她不該背著娘偷偷施展有限的能力,只為貪看更多風光。如今悔恨也來不及了……
追悔之際,遠方忽有野獸嗥叫!一聲,兩聲……頓時,聲聲淒厲狂吠打四方竄來,逐漸成群!那彷彿要活生生撕裂人骨、啃食血肉的咆哮聲,立刻把一個十一歲的女孩兒嚇得魂飛魄散,小臉兒從驚恐到呆滯——
四周氣味變了,一片陰影罩了上來……空洞雙眸對上一雙銳利獨屬於猛獸的眼睛,下沉的肩膀同時傳來刺骨麻辣的疼痛!
「嗚……」
驚駭疼痛至極限彷彿要教人發狂了,她卻僅僅只能發出嗚咽聲。恐懼到達一個頂點,她反而平靜了下來。到了終究得面對死亡這一刻,她起碼有權利選擇用什麼方式來迎接。她閉上雙眼,安靜地等待利爪踩住她的猛獸將她的身子撕裂,再用那充滿血腥味的尖牙哨噬她的血肉……
娘,妹妹,永別了。
破兒,請代姊姊好好照顧娘,今生無緣再見了……
她在心裡和親人訣別,等待最後一刻嘗試死亡的滋味,結束她才十一歲的人生等待了許久,她面對死亡的時刻始終沒有降臨,反而身子變輕了。
她緩緩張開眼睛,清亮的雙眸對上了一雙俊目,那雙炯炯發亮的眸裡帶絲玩味,又透著冰冷,瞅視她許久,眸光逐漸露出讚賞……
「小娃兒挺勇敢。」
她……得救了嗎?
……她不用死了嗎?
她望著一張俊逸帶有英氣的臉龐靠近,看見他彎唇微笑,卻不見一排潔白牙齒。
明明見他一副優雅笑容,卻看得她莫名心驚膽跳,一股無名畏懼不亞子方才面對的那頭猛獸!男子彷彿察覺到她的驚嚇,忽然望著她一怔,緩緩扯起眉頭,雙眸一瞇,神情便在轉瞬之間改變。
她就望著他在頃刻間褪去那副令她莫名生畏的面孔;見他神色帶上了一份威嚴和冰冷,她訝然自己反而因此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