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黎之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兩人的視線,徐清曉才望定黎之鶴,眸光幽遠。
「我也不能和你在一起。」她語音細微。
「什麼?」黎之鶴一怔,一時之間無法領略她話中含意。
「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她清清楚楚地重複,接著,彷彿是不忍見他焦急沉痛的表情,迅速別過頭去。
「為什麼?」他無法置信地瞪視著她,呼吸逐漸急促起來,極度焦急令他話語幾乎無法連貫,「你......不愛我嗎?」
「我——」
「你愛我,清曉,我知道你愛我!」黎之鶴激動地喊著,一手轉過她下頷強迫她望向他,「你別想否認,我知道......」他忽地一頓,認清她眼中的悲痛——那悲痛如此深沉,又帶著某種決絕。
她——是真的要離開他?
「清曉,我知道你愛我,好早以前就從你的眼神瞭解了,難道我——」他心痛地閉上眼,語音顫抖,「錯了?」
「你是對的。」她溫柔的語音低低穿過黑夜微微冰涼的空氣,溫暖地包圍住他,「我愛你。」
「那你為什麼不肯跟我走?」
她搖搖頭,默然不語,凝視他的星眸蘊著濃濃情意。
「莫非你不信任我對你的愛?」他慌亂地逡巡四周,尋找一朵他特地帶來的天堂鳥;終於,他在玄關旁的桌上找到它,連忙拾起它,送到徐清曉眼前。
「清曉,記得嗎?你曾說我像只天堂鳥。」他語音低啞,情緒絕對的混亂,「你說我像只折了羽翼的天堂鳥。早兒忌日那一天,你以為我在想著她,其實不是的。我想的是你,我想你和之鵬在一起會做些什麼,我嫉妒他,卻又厭惡自己有那樣的情緒,所以才會喝得那樣醉。不是因為早兒,是因為你,真的,你相信我!我愛你,或許我曾經選擇逃避對你的感情,但我是真的……」
「別再說了!」她忽地打斷他,「我知道,我都明白。」
她心痛不忍的眸光震撼了他,他深深吸氣,穩住不定的心跳,「清曉,我不能失去你。」
「之鶴——」
「你才是我另一邊的翅膀。」他哀傷地凝望著她,「你明白嗎?」
「我明白。』』她心靈震盪,幾乎沒辦法面對他深情的眼神。
「那為什麼——」
「就是因為太愛你了,之鶴。」她低低啞啞地喚著他的名,溫柔的情意教他全身竄過一束熱烈血流,「就是因為太愛你了,所以沒辦法和你在一起。」
「為什麼?」
「因為我對自己沒自信,之鶴。」她再次低聲地喚他的名字,簡簡單單便奪去他的心魂,「站在你面前的徐清曉並不是原來的我,是經過你改造的,她已經和從前大不相同,觀念、想法、甚至脾氣——」她話語一頓,「這真的是我嗎?或者我只是強迫自己達到你的標準?我已經無法確定了......」
「清曉。」他細細盯著她,眼眸依舊深情款款,卻也逐漸瞭解她話中的真意。
「如果我沒法找回自信,我沒辦法跟你在一起。」她深吸一口氣,濃密眼睫棲息著透明淚珠,「你明白嗎?」
他默然不語。
「你說我是你的翅膀,你又何嘗不是我的?」她長長歎息,「可是我若現在就選擇依附在你溫柔的羽翼下,我永遠不能真正地成長,永遠無法擁有自信,永遠不能學會不再逃避,堅強地面對一切......我想永遠跟隨著你,跟隨你到天崖海角,所以我必須擁有一對堅強的翅膀。」她眸光澄澈,寫著明明白白的情意,也寫著某種堅定的決心。
黎之鶴長長吐氣。
他想他明白了,明白她內心的疑慮。
是因為太愛他了吧,所以她無法對自己有自信。因為曾經被當作某個女人的替身來改造,她已經無法確認哪一部分的她才是真正的她,是真正的徐清曉。
愈愛一個人,就愈容易失去自信。
他想他瞭解她的,瞭解這個坦然率真、偶爾溫柔體貼、偶爾倔強任性的女人,瞭解她對自己小小的驕傲在不經意間也混和著小小的自卑。
她只是個平凡的女人,然而在他心中,她卻是最特殊的,是無法取代的唯一。
他懂的。
所以他必須讓她離開,讓她尋回自我。這樣的相思對兩人而言都會是難忍的苦痛,但他必須——
他必須讓她走。
於是,他輕輕頷首,嘴角扯起一絲輕輕淡淡的微笑,眸中卻又映著濃濃烈烈的情感。
「我會等你。」他訴說著堅定的許諾。
她彷彿極為震撼,纖細的身子微微一晃,嗓音更禁不住發顫,「真的?」她低低問著,尋求著保證。
「不論多久。」他溫溫柔柔地承諾,接著張開雙臂,等待她翩然旋人他懷裡。
「這是第幾朵了?」黎之鵬望著兄長仔仔細細將一張剛剛落款的小卡夾人束著天堂鳥的透明玻璃紙,忍不住挑起兩道俊挺濃眉。
「剛好是第一千朵。」黎之鶴淡淡應道,一面將花束交給在一勞等待的送花小弟。
「一天一朵天堂鳥,你還真不是普通的浪漫!」黎之鵬笑道。
黎之鶴不理會他的嘲弄,眸光一落,觸及桌上一封剛剛送達的白色信封,不覺陷入深思。
這封信是清曉給他的,每個月固定一封,裝的都是現金。
從剛開始她擔任助教的數千元,到擔任講師的上萬元;前陣子她升任副教授後。給他的信封愈厚了。
她用這種方式來償還他對她母親與弟弟的照顧。
她就是不願欠他任何人情嗎?
黎之鶴淡淡苦笑,半帶無奈,卻又忍不住對她更加心折。
—黎之鵬的聲音拉回他的心神。
「聽說她正式升任副教授了?」
「嗯。」
「真不了起,短短三年就達到如此成就。」
「我早知道她做得到。」黎之鶴悠然神往地道,「她有才氣,是難得一見的人才,何況她又十足拚命。」
黎之鵬凝視著兄長,「聽說前陣子她跟繫上一群教授到大陸做學術交流,該不會連她在那裡,你都每天送上一朵天堂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