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放下酒杯,「在十五歲那年我曾接受過一場手術,但卻沒有治好我。」
「為什麼?」
「我不知道。」她語音細微。
嚴寒深邃的黑眸緊緊凝住她像霧般忽然朦朧的雙瞳,無法解釋心底忽然冒起的複雜感覺。
原來,她並不是一直生活在陽光中的,原來,她也曾有過痛苦與煩惱。
她承受了這麼多,遠超過一般人所能承受的,為什麼還能如此樂觀地看待一切呢——或許,她不一定像表面上那麼快樂吧。
嚴寒忽然覺得心臟一陣揪緊。他端起酒杯,猛然灌進了一口。
「這道萍果片很好吃呢。」無法看到她凝肅臉色的齊晚兒,一邊品嚐著美食一邊發出愉悅的讚歎。
她揚起眼瞼,星眸閃著璀璨逼人的光芒。
雖然璀璨耀眼,卻是失了焦的。她的眼瞳可以準確地捕捉到他所在的方向,卻無法真正對準某一樣東西,因為她其實是看不見的——嚴寒甚然轉頭,深吸了一口煙,無法直視她那對不染塵的眸子。
當身穿白衣的侍者終於撤下了主菜,齊晚兒亦滿足地歎息,「你說的沒錯,他們的羊排料理確實一絕。」
她那像貓咪般滿足的模樣,嚴寒不禁微牽唇角,「更精彩的還在後面呢。」
「是什麼?」她好奇地問。
「咖啡。」他頓了一會兒,「這裡的咖啡十分特別。」
「什麼意思?」
「等會兒你就明白了。」嚴寒微微一笑。
這時,負責服務他們這一桌的侍者推了一輛銅製的方型小餐車走近他們,他在桌旁停下,在兩人面前各擺上骨瓷精製的漂亮咖啡杯,杯麵彩繪著文藝復興時代的名畫。然後,他掀開餐車上一座銅製小火爐的蓋子。
「請稍等一下,」他禮貌地說道,帶著微笑又加了一句,「不過好東西值得等待,是不是?」
語畢,他不知從哪兒掏出點火用的火柴,以極為流暢地動作擦亮,點燃了銅製火爐。接著、他拿起銀色的長夾,夾起桌上的一碟小盤中切成細條的橙皮,將它在另一個盛著少許上等白蘭地的玻璃杯中浸了數秒,丟進火爐讓它燃燒。
他重複同樣的動作數次,然後將透明的玻璃咖啡壺扣在火爐。漸漸地,空氣中開始飄散著醇厚的酒香,帶著甜味的橙香,以及濃郁的咖啡香,挑動著人類的感官。
火爐中的橙皮一呈捲曲、焦黑,他立刻將它們夾起丟進咖啡壺哩。最後則是將玻璃杯中的白蘭地也注進去,緩緩地攪拌均勻。
「好了。」侍者輕快地說道,執起咖啡壺,為兩人各斟了一杯,「請嘗嘗本店的招牌咖啡。」
齊晚兒對他微笑,「謝謝,我等不及試試看了。」
雖然她無法看見他煮咖啡的精彩過程,可是仍然藉著聽覺及空氣中流轉的芳香察覺這杯咖啡的特殊與不同凡響。她小心翼翼地舉起咖啡杯,先遠遠地藉著自杯中冒起的熱煙聞了聞香味,才淺淺地品吸一口。
她讓液體留在舌尖,回味著這杯咖啡獨特的清苦,以及之後的濃醇,然後才緩緩地讓它流過咽喉。
「好棒的咖啡!」她讚歎地輕喊。
侍者似乎對她的反應相當滿意。微笑地留下盤小點心,推著餐車離開。
嚴寒拿起一塊小餅乾遞向她,「嘗嘗看。」
齊晚兒依言將餅乾送進嘴裡,「好甜呀,不過配這咖啡正好。」
咖啡中橙皮的苦澀和餅乾的甜膩奇妙地中和,形成相當特別的口感,令人忍不住想再多嘗幾口。
齊晚兒十分佩服這家餐廳廚師的巧思,「這是我品過最棒的咖啡了。」她玫瑰色的唇角牽起一絲微笑。
嚴寒因她這抹甜美的微笑而短暫失神。
她似乎察覺到他的異樣,「怎麼了?」
「沒什麼。」她迅速應聲,端起咖啡欽了一口。
齊晚兒唇邊的微笑消失,「對不起,好像一直都是我在說話。」她的語氣略帶猶豫,「都還沒機會聽你說說你的理呢。」
「我沒什麼值得一提的。」他淡淡地回道。
「是嗎?」齊晚兒停頓數秒。
他叫嚴寒。她目前知道的只有這個名字。
事實上,她還想問她一大堆問題:他的興趣是什麼?
平常做些什麼體困活動?朋友都是什麼樣的人?還有——他為什麼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他的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她挑了一個最普通的問題,「你的興趣是什麼呢?平常喜歡做什麼休閒活動?」
「沒什麼特別的。」
「不能……說嗎?」
他不忍看她滿是失望的神情,「很久以前,我對建築有一點興趣。」
「建築?」她的臉忽然閃耀光輝。
「嗯。」他盡量讓語氣保持淡然,「有空時我會研究研究歷代建築風格,也很喜歡到各處參觀各種建築物。」『「真巧,我對建築也有興趣呢。」她笑得愉悅。
嚴寒挑眉,這種社交辭令他聽多了,他才不相信這種富家千金會對建築有什麼興趣。他瞥她一眼,沒想到外表看來如此純真的女孩竟也擅長說謊。
他竟覺得輕微的失望。
齊晚兒並未察覺他的心思,逕自開始娓娓說道:「我的母親就是個建築設計師。」
「你的母親?」嚴寒禁不住訝異。
「嗯。」她清柔道,「在我還看得見以前,母親曾帶我四處旅行欣賞各地建築。」她微微笑著,「現在我只能用聽的。」
「聽?」
「我常聽一些有關建築介紹的節目,然後憑想像力想概那些迷人的建築。」
「是嗎?」他禁不住凝視著她美麗的眼陣。
或許會更美好——因為她看不見這個世界醜陋的一面。或許這正是她較平常人幸運的地方。
「難道你也是個建築師嗎?」她打斷了他的沉思。
「不是。」他語調平板,「我很早以前就放棄了這個夢想。」
「為什麼?」
「世事未必盡如人意。」他簡單一句。
「你的生活——似乎不是很開心。」她直率地道。
「還好。」他自嘲,「我盡力調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