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要是人家登上門咧?那可怎麼辦才好!
馮府廳堂裡,沒有過多、繁複的裝飾擺設,簡簡單單的樸實模樣,雖然稱不上富裕華貴,也不至於落拓貧困。
然而對於馮氏乃是城裡最出名的制琴世家而言,這樣的狀況實在令司空睿有些詫異。以為會見到奢華貴氣的府邸,實則竟是樸素無華的宅子。
屋裡,馮氏夫妻不斷地打量著司空睿,而馮懷音則是沒有奸臉色的撇過臉去,寧願逗著小肉包也不願看他一眼。
「你說,要咱馮家替你修好這把琴?」馮老爺左看右瞧這把琴身被刮得老花,漆色都足足掉下一層,琴弦斷了泰半,就連琴尾鑲著刻有淺槽的龍齦,用以架弦的硬木都裂開來。
更別談什麼其下七個用以調弦的琴軫,琴頭側端的鳳眼和護軫。橫豎都破毀得七葷八素的,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
如果勉勉強強要說,是至少他們還看得出這是一把琴的琴身,不至於誤認為是哪塊作廢的木材。
「這還叫做琴嗎?」馮夫人怪叫一聲,他是拿這把琴去打仗了不成?
「你這小子啊!真是惡名昭彰!連皇上御賜的名琴都賠下本去,到底知不知罪吶!」
她一眼就認出這渾小子,街坊鄰居多少人談起司空家,便嚇得噤口不語,深怕惹來禍端,尤以司空睿的花名滿天下,名聲臭得像是水溝底撈起來的黑泥!她偏偏就是不怕,這小子今日登門有求,他們馮府要是不擺個架子,怎麼對得起自己?
司空睿偏著頭,意味深長的睞向馮懷音那邊,略感歎息的說道:「我聽聞過馮家的本事,制琴可是全京城第一把交椅,至今無人能出其右呢!」
被誇讚成這樣,馮老爺那好面子的性格又在此刻表露無遺。「可不是嗎!」老臉噴聲氣,哎呀好不得意。
「小子,少拿迷湯灌人!這把琴毀成這副模樣,怎麼修便怎麼難,不是你說幾句好話說修就能修的。」
馮夫人才不像老伴,三兩下就落入別人圈套,要是一個不留意,這把琴修毀了的話,他們司空家會不會為了脫前罪,把舊的罪名按在馮府頭上,屆時換他們倒大楣,賠了命這可怎麼得了?
「馮夫人的意思,是說不願修琴羅?」司空睿挑高眉,拉長了聲。
「請回吧!恕咱馮家不做這樁生意。」若是普通琴器倒還可以一試,他們好說歹說也是惜材之人,這把琴毀成這樣自然是心疼得緊,但是凡事應當有所顧忌。
眼下這世道早就不比從前,在朝為官的哪個不是虎豹豺狼之輩?而上頭的君王昏庸無能,也已不是什麼新鮮事。
凡事明哲保身,盡力度日就行,比不上那些有官派頭的人,有千百個說法能脫罪,只要夠有人脈、夠有銀兩能打點,要隻手遮天也不算太難。
而他們呢?不過是一介市井小民,吃穿只求溫飽,再多的也不貪了。
司空睿知道這差事定會遭拒,畢竟春雷琴也是朝廷御賜,出了差池無人擔待得起,也不會有人想要扛。但這琴不修,遲早也會生事,雖然他一點也不在乎,了不起提頭面見聖上,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然而不知怎地,這風聲竟然傳進後宮皇后的耳裡,不消幾日的光景,他的身旁便多個兆公公跟前顧後,做什麼事都有人跟著。
就連今日登馮府,也是兆公公叨念半天司空睿才成行的。
司空睿撫著損壞的琴身,大歎一聲。「我還以為有幸能見馮家的真本事呢!」他的眸眼不時飄向馮懷音身上去,見她似乎無動於衷,分明就是置之不理。
好啊!這女人沒見識過他惡劣的性格,竟還在一旁佯裝一臉無事,天下太平的悠哉樣,若不逗得她緊張兮兮、嚇出冷汗,他司空睿就跟她一道姓馮。
「可惜啊、可惜!看來是無望了。」
馮懷音心頭冷哼聲氣,這男人演起戲來倒是很認真啊!臉皮厚得嚇人,她娘親都趕起人來了,還死賴著不走是怎麼一回事兒?
司空睿朝兆公公下了個指示,要他將舂雷琴收進琴囊裡,準備走人。
就在兆公公邊收拾,司空睿邊開始喃喃自語,那聲量大得讓馮家大大小小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說這把春雷琴,你還真是倒楣吶!要是皇上問起你來怎傷成這樣,你說要不要同聖上說是你英雄救美,才會慘成這德性的?」
他話方說完,馮家立刻響起倒抽一口氣的聲響。然而,卻沒有讓司空睿停止說下去,只見他又兀自感傷地搖頭。
「我瞧,要是皇上怪罪下來,你還是實話實說好了,別吞了這口悶氣!這樣若真要死,也才死得瞑目吶!你說是不?」
「司、空、睿!」馮懷音忍不住站起身,氣抖抖地瞪著他。「我當初叫你別砸那把琴的!」
那張狡猾的面容藏著一抹笑,他無辜地朝馮懷音聳聳肩。「我的春雷琴還沒說誰是罪人呢!你倒急著跳出來擔著。」
馮夫人瞠大眼,「馮懷音!你到底背地裡幹了什麼事兒!」
「娘……我什麼都沒做。」見到娘親兩眼睜得老大,快要滾出眼珠來,馮懷音便覺得委屈。
司空睿很假意地說:「馮夫人,您可別動怒啊!不過就是一把琴嘛。」
「一把琴?那把可是當今聖上賜的春雷琴!」馮夫人手指著兆公公懷裡那把足以讓人掉腦袋琴器。「馮懷音!你這死丫頭,誰人不招惹,你偏偏就是相司空家有過節!」她氣到快要七竅生煙,差點沒有跳腳,順道拿起掃帚打死這丫頭。
知道娘親一動怒,自己就絕對會倒大榍的馮懷音,很哀怨地為自己叫屈。
「我沒有!真的沒有啊!」這男人會不會太卑鄙了一點!馮懷音一邊和自家娘親討饒,一邊又忙著瞪向司空睿,腹背受敵的窘境,真令她雪上加霜。
馮老爺見娘子頓時成了母夜叉,非常識相的退到一旁,東翻西撥兆公公手裡的那把春雷琴,瞧瞧這災情究竟能徹底慘到什麼模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