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樹大招風,馮家人比誰都還要知曉這道理。
馮懷音忍不住說了。「咱先祖拒得了一次,但我們抗得了這回嗎?」要是一意孤行抗旨,那不就擺明眼要把他們馮家的人頭端上城門掛了?
「兆公公那邊,司空大人能否探個口信?」馮老爺這旨意一接,惱得花發更白了。「總是得給我們兩老定定心神,要不擱在心裡猜著,也很累人。」
「看時辰,兆公公應是回到宮中。」司空睿暗忖一番,才又開口。「我立刻進宮一趟,你們等候我的消息。」
司空睿話說完,便急著離開,馮懷音見他匆忙的神態,忍不住伸手拉住他。
「你真要幫我馮家?」他先前不是還總挑她小辮子抓?馮懷音不信,司空睿的惡名她是清楚的。
「不然,你以為我閒著沒事,進宮做什麼去?」他受皇后所托,夜宴獻給聖上的曲目還沒作成哩,回頭不被逮個正著,那才奇怪。「如果馮家受難,怎能修好那把琴?其他人的手藝,我還沒那麼信得過。」
「說到底,那把琴還是勝過我馮家人的命。」馮懷音哼聲氣,以為他有什麼良心。是啊!她還能指望他不成?
「你以為呢,馮家人的命,與我司空府有什麼干係?」司空睿依舊擺出那張滿不在乎的臉面,就連話聲也無先前嚴肅,輕輕鬆鬆地像是在談論今日的天氣。
馮懷音鬆開手,俏臉擺出冶淡的神態。「是啊,人總貪個明哲保身嘛,司空大人說對不?」
「可不是嘛!有事無事,可以有命活,就是好事。」司空睿肩一聳,沒將馮懷音的諷刺聽進耳裡,瀟瀟灑灑地走出馮家大門,神態從容得一如先前。
而後頭,卻有人看得在心裡跳腳。圓滾滾的大眼裡,蓄滿對司空睿的怨恨。
是啊、是啊!她還指望他能做什麼?他沒有在後面翻了馮家一把就該偷笑了。說到底,還不是怕他們馮家將他給拖下水。
哼!地方才有一瞬的感動,絕對是自個兒腦袋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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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府裡,僅有兩道身影佇立在偌大廳堂裡,顯得十分清冷。
曾經,這偌大的宅邸出入家丁將近三十餘人,伺候著權高位重的司空家人。如今光彩褪去,存留著的不過是空蕩的宅邸,和仰賴先祖揮霍不盡的家業,以及少數掌著主子爺日常作息的老僕家丁。
「馮家領來那旨意是什麼意思?」司空睿褪去平日絨褲子弟的痞樣,身著官服的模樣,相當俊逸威風。
可惜眼裡那抹輕佻的神態,還仍可察覺到他的浪蕩性子,減了不少嚴正氣息。
兆公公見他身著官服,趕著要進宮,清楚他應是走過馮家一趟了。
「奴才不敢揣測皇上的心眼。」
「那皇后呢,就不知道這旨意?」要馮家進宮造琴,她貴為一國之後,又是皇帝恩寵的女人,還能不清楚?
「奴才沒狗膽子敢插嘴。」兆公公低下頭,回答得小心謹慎。
「她不久前才要你跟著我到馮家修春雷琴,現在又要馮家進宮造琴,這兩者之間,我很難不加以揣測。」
「皇后只是要奴才來探大人夜宴裡新造的曲目進度,其餘的,一概沒有指點,請大人別妄自猜測,壞了兩人往昔的情誼。」
「我和她的感情,早在七年以前,就已經灰飛煙滅!」司空睿難得動氣,說句狠話,卻也是相當老實的實在話。「今日,不過是君臣之情。」
「奴才斗膽,若是大人這回進宮,只怕也探不出什麼真名堂。」
「皇上僅是單單要馮家人造琴這般簡單?誰薦舉馮家的?」
「皇后。」兆公公見司空睿眉尾一挑,那雙略帶深沉卻總是以輕浮之姿掩飾的眼眸,很明顯的一瞇。「兆公公,咱們最好別再打馬虎眼。」
「皇后吩咐奴才,若是大人追問起就給大人捎個口信,若有異議,便和往昔一般進宮裡,別假藉什麼名目躲在本司院裡。」
司空睿大笑,這才終於知道怎一回事。「她為了逼緊我,本事做得也夠足!」說到底,兆公公也是她布來他身邊的一個眼線。「我就在想,為了一把舂雷琴,你在我身旁跟前顧後,三不五時還出宮探看,原來也是為了這樁。」
想必當日他為馮懷音砸壞了春雷琴,也傳進她的耳朵裡。他就說奇怪!怎麼無端端地宣馮家人進宮造琴,原來是別有用意。
兆公公沉下氣,「司空大人,奴才說過,皇后對你可是一片真情。」
「我呸!」司空睿啐了,平日那無所謂的隨意臉面,如今換上暴怒的神態。「她以為自己是什麼人!把我司空睿當成傀儡不成,隨她勾弄牽動!」
「既然奴才已將旨意宣達,司空大人若無其他吩咐,門口一輛馬車,是皇后差遣派來的,就隨奴才一道進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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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鳥即將西沉,晚霞四射,艷色雲霧肆卷;繁華一瞬、雲煙也是一瞬。
司空睿眼見風雲變換之快,猶如他的人生,也是如此更迭不停。
身後,細微的腳步聲傳來,司空睿回過身,見到有些時日不見,卻依舊美麗如昔的青梅竹馬,增添了在他身邊從未有過的韻味,以及許多因為歲月的流逝,不得已的世故神態。
「我以為還得請八人大轎抬你,才肯進宮來。」
「皇后娘娘萬福。」司空睿恭謹地和她問安,給的禮數比照君臣之禮,客氣生疏得如同陌路人。「這話差點折煞卑職。」
她哼聲氣,美艷的臉蛋上藏有一抹怨氣。「怎麼,這御花園裡也沒有別的人,你那張強裝的臉面,幾時才肯擱下?」她道,還不瞭解司空睿嗎?
墨黑的眸眼一凜,藏去尖銳的目光。「深宮大苑不比外頭,凡事卑職認為謹慎為好。」
「聽兆公公說,最近你本司院走得勤,連宮裡都不願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