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懷音抬眼,望著按在自個兒手背上,已是滿佈皺紋的手,很勉強的隱忍。
「回皇上,喜歡。」
此話,簡短扼要,卻逗得昏庸的老皇帝歡喜。
「皇上怎不問臣妾喜不喜歡?」瑾玉坐在正位上,不著痕跡的望向另邊的馮懷音。
這丫頭,不過才多點妝扮,倒也變得有模有樣、風姿綽約,有道是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嘖!還真有道理。
「皇后,朕就是知道你喜歡,才刻意辦這場夜宴呢!」端起眼前金樽,雖是貴為九五之尊,但其心不過仍是凡人,被美色所困,甚至為之傾倒。「愛圮,朕賜你今日這第一杯頭酒,由你來開宴,敬眾愛卿們。」
瑾玉瞠眼,沒想到皇上竟在她眼前,開了如此荒唐的首例。她這小丫頭竟要其他文武百官們吃她的敬酒!
她馮懷音到底何德何能,得此尊貴的寵愛!瑾玉咬牙怒瞪,這七年來,她從來不曾開過宴席中的頭酒!而如今,她卻成了這場夜宴中的主人了!
「皇上,不如就讓臣妾捧給貴妃,以後咱們,可就情同姊妹了。」瑾玉接過金樽,緩緩起身,美眸裡閃著最艷麗的火花。
馮懷音戰戰兢兢地接過,瘦弱的身軀不知承受多少被刻意壓抑的害怕。她鎮定地起身敬酒,一飲而盡。
瑾玉揚掌,夜宴就此展開。
司空睿從容地走人大殿中,先跪安敬天子,後坐在琴台前掌藝。
「皇上,這是臣妾特別請司空大人替夜宴做的一首曲。」
馮懷音眼中難掩激動的看著司空睿,他知道她被納為妃的那一天時,心底有沒有一絲為她而起的擔憂?
她終究,還是聽從兆公公的話,沒有向他求救,獨自承受。在之前遭到他的婉拒之後,馮懷音覺得自己已喪失所有的勇氣。
那日一別,如今再見,已是形同陌路,他們未來也只能分道揚鑣。馮懷音眼中蓄著淚光,他知不知道她心底的百般不願?
司空睿望著她,很專注、很熱切地回望著她。見她從小丫頭蛻變成她渴望長大的女人,也是讓她如願了。
他微微地笑,眼裡溢滿著溫柔。兩掌擱在琴弦上,彈奏起已完成的曲。
馮懷音聽著流暢的琴音繚繞在耳,依舊是苦澀得讓她很哀愁。她的問題,終究也沒有個答案。
她其實明白,這曲該是為皇后所做。要不,怎真摯的令人動容?
馮懷音還在想時,悲傷的音律忽地由低而高,由深沉轉為輕音,柔軟得撼動人心。宛如春臨大地,撫去嚴冬中的酷寒,用最嫵媚的姿態降生於此。
司空睿看著她,琴聲益發的清亮圓潤,就像是以音律對她說著擱在心中的悄悄心事,用兩人能夠意會的方式,輕輕地觸碰著彼此萌生情芽的凡心。
掩著唇,馮懷音不相信這是他的回答。那一日,他的琴譜明明就是苦的,每個敲進她胸坎裡的音律,都是澀的。
終究,他還是不擅於將真實的一面,輕易地脫口傾訴,僅能琴心相挑迂迥地這麼表達。不知,她是否聽得仔仔細細,並且領悟他的心聲?
她是不是,已經得到他的愛情?馮懷音多麼想問他,清清楚楚地問明,不是自己揣測,沒有無謂的胡思亂想,而是真真切切地,聽他一個允諾。
「司……」朱色的唇方輕吐他的名,莫名的熱痛感自百穴躍至胸坎,馮懷音猝不及防地嘔了一口熱血。「司空……睿……」
這是她第一次,很認真、很溫柔地,喚著這個曾經讓她很討厭,最後還是不可自拔愛上的男人。
如今,也成為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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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皇宮傳來的噩耗,如烏雲籠月般,將馮府包裹得如此之綿密,甚至不見分毫縫隙。
風雲,已變;生死,未明。
「你該死!你該死啊!」槌著司空睿,馮夫人哭得掏心掏肺,甚至肝腸寸斷。「你當初是怎麼允諾我的?」
司空睿面無表情地任馮夫人打罵,那雙眼始終望著地身後,靜靜躺在一旁的馮懷音。
她靜得沒有半點氣息,蒼白的面容更是不屬於這世間應有的色澤,沉默得終不再開口。
馮家兩老哭得驚天動地,連小肉包都哭到抽噎不止,馮府染上一股如同惡夢般的哀愁之境,殘酷得讓人無法置信。
「司空睿!你好狠、真的是太狠了!你知道丫頭很信任你的!」馮夫人懊悔,不該真信他們馮家會受到這傢伙的庇蔭。
他終究也是置身事外,冶眼見他們馮家唯一的傳人死在宮中。只能讓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是多麼遺憾痛心的事實。
「她若不死,也就回不到這裡了。」司空睿說得很輕、很緩,好似她仍舊看著自己,一如往常那樣的蓬勃朝氣。
然而回應他的,如今只剩下她的沉默不語。
馮老爺忍不住一掌摑往他的臉面。「司空睿!到底是我馮家上輩子欠你們司空姓的,才會在今日對我做絕!」他老淚縱橫,完全不信自個兒寶貝女兒橫死宮中。
「兆公公說丫頭是被人毒死!眾目睽睽之下橫死在夜宴裡。」當初她風光的進宮,而今卻淒慘得草草了事,馮夫人怒不可遏。「你若有良心,就給我們馮家一個交代。」
冤有頭債有主,他們馮家就只出她這個掌上明珠,如今消殞,他們還有什麼希望?
「丫頭才剛進宮,哪裡有什麼得罪的人?」馮老爺不明白,能有多恨?恨到毀了一條人命,方能洩恨!
「她成了皇貴妃,唯一得罪的,就是皇后娘娘。」司空睿嘴邊掀起似有若無的笑。「容不下懷音,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馮老爺揪住他的衣襟。「你明明都知道,卻冷眼旁觀。」
「甚至,我還參與其中。」那話,澆得馮家兩老一身冷水。
「司空睿!」馮老爺狠狠地揍了他一拳,怒火攻心。「你真是狼心狗肺嗎?」他的惡名,他們僅當成以訛傳訛,沒料到他真是心如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