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殷森沉聲命令著齊思思,一面伸手拖起她,一面一同往森林的方向逃竄。
「該死!」他詛咒一聲,連忙拔腿跟上。
兩人一路倉皇逃著,藉著高大的林木躲過汪遠陽一槍又一槍的追擊。
齊思思聽著聲聲呼嘯過耳邊的凌厲槍響,感到自己的神智瀕臨崩潰的邊緣,心臟狂野地鼓動著誰也駕馭不了的韻律。
「別怕,」彷彿由她汗濕的手心感受到她的驚懼,「我們會沒事的。」
「真……真的?」她無法克制牙關不停打顫。
「我會誓死保護你。」殷森嚴肅地保證,「我曾犯過一次錯,這一次絕不會了。」
齊思思一顫,眸光不覺瞥向身側領著她一路奔逃的男人,他神情端肅,極端冷靜。
即使是在如此狼狽的時候,他仍然神奇地一滴汗也未流。
她驀地有股想笑的衝動,莫名的歇斯底里糾纏著她的神智。
這個男人親口說誓死也會護她周全,他待她如此情重,是為了自己的哥哥嗎?因為他史長殺了她父母,所以他不惜犧牲生命替兄長贖罪。
是這樣沒錯吧?所以他才會在十八年前那一夜出現在她面前,安慰她,鼓勵她,懇求她無論如何也要堅強活下來。在張永祥命案發生後,每一回她有生命危險,也總得他及時現身相救,他一直在她身後護著她嗎?他究竟像這樣默默守候她多久了?
「殷森,我、我想問你一件事……」她一面隨著他狂奔出林,一面喘氣問道,「那株迷迭香……是、是你送我的嗎?」
她感覺他握住她的手一緊,「是。」
果然。
她香汗淋漓,呼吸細碎,神智卻異常明晰專注,思慮則透明澄澈。
她的預感沒有錯,那株迷迭香果然是他送的,在她孤身獨處異國,最寂寞難堪的時候,是他送了一株迷迭香給她,悄悄溫暖她冰冷的心。
「為什麼你明知道我在哪裡,卻不肯跟我見面。」
他握住她的手更緊了,「因為我怕你有一天會恨我。」
天!
原來真的是他。
原來他一直默默守在她身後,默默保護著她,默默關心著她,默默支持著她。
為什麼她竟然到現在才發現呢?為什麼方纔還要因為他兄長的過錯遷怒他呢?他一直全心全意地想彌補啊,彌補那個根本不應該由他來承擔的罪過。
他說怕她恨他,可是她根本沒有資格。
他是無辜的,不論是她父母或她都沒有資格因此責怪他。
幸而她終究無法恨他,及時趕回木屋,否則她一時的激怒憤慨可能真會害他失去了性命。
她真該死。
齊思思心神激盪,不禁用力咬著下唇,直到滲出血來依舊茫然不覺。
「快到了。」他忽然俯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我的車就在林子外面,再撐一會。」
她眨眨眼發現兩人終即將穿過濃密森林,蜿蜒而下的山路在眼前開展,一輛來色的越野車停在前面不遠處。
她不禁長長吐息,欣喜於兩人終於脫離險境。
然而,世事並非盡如人意,在殷森打開車門時,她聽見汪遠陽的怒吼。
「別想走,你們躲不了!」
「上去!」殷森將鑰匙遞給她,一面用力推她上車,在此同時,一陣槍響劃過她耳際。
而他挺立的身軀應聲往後一仰,倒落在地。
「殷森!」她尖銳地呼喊,驚慌回眸。
子彈穿過他前額上方,緩緩滲出暗紅色的鮮血。
「天!」齊思思心慌意亂,以最快的速度衝下車,扶起他上半身,「你沒事吧,殷森,你沒事吧?」她急切地問著。
「沒……我沒事……你快……走……」他眨眨眼,拚命強撐著逐漸流失的意識,語音細微,一隻手在她面前輕輕一揮後又無力垂落。
她明白他是要她先走,別為了他白送性命——即便是以保住她為最優先。
這項認知令齊思思心魂俱碎,也催出了眼中酸苦的淚水,她深吸了口氣,克制軟弱落淚的衝動,「不,我不會丟下你的。」她拉他一隻手搭上自己的肩膀,接著環住他的腰,「我們一起走。」
「他……來了,思思……」殷森還試圖勸她。
彷彿在為他的話下駐腳,汪遠陽高亢的語音愈來愈近,「別想走!你們誰也走不了!」
齊思思一回眸,發現他只距離他們數步之遙。
來不及了。
她一咬牙,不知哪來的力氣讓她將殷森整個人凌空抱起塞進車子後座,自已則迅速跳上駕駛席,發動車子,甩開汪遠陽的追蹤。
她聽見後方連續傳來幾聲槍響,表情卻絲毫不未變。
「你說過的,殷森,你說我人一定會平安沒事的。」她一面風馳電掣地飆起車子,一面對後頭的殷森揚聲說道,「我一定會帶你脫離險境的。這一次,由我來保護你。」
她語音堅定,眸中爍著從來未有過的決心,定定地直視道路前方。
但她不知道,躺在後座的殷森在聽見她這番宣言後,嘴角還來不及揚起微笑的弧度,神智已然陷入黑暗的深淵。
第十章
急診室。
家屬、病人、護士、醫生,一個個人影穿梭來往,在齊思思視界凌亂成一幅蒼白的畫面。
她茫然而麻木地坐著,無神的眼眸透過玻璃窗看著一群人兵荒馬亂地為殷森做著急救。
她看見一個身穿白色長袍的醫生對準他胸膛規律地作著CPR。
她不願去想為什麼殷森會需要做CPR,也不敢想這通常是病人心臟停止跳動後才會實行的步驟,她只是怔怔地看著,腦海一片空白。
時光,不曉得流逝了多久。
終於,那扇隔絕她與殷森的玻璃大門開啟,一群白衣天使推著他出來。
她驚慌起身。
「他恢復心跳了,我們已經通知腦外科立刻為他做緊急手術。」一名住院醫師匆忙對她解釋著。
「他會沒事嗎?」
「我們會盡力救他。」醫生只是這樣簡單一句,一揮手,要護士們將他推上樓到手術室去。
於是,她又只能呆呆地在手術室外等上好幾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