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沒有做什麼。」
「你只是簡單的幾句話,」齊思思雙手捧著瓷杯,盯住液面的眼眸流轉著某種田困惑,「卻輕易讓我重新找回面對生命的勇氣。」她沉吟一會兒,眸光再度凝定他,「或許你具有某種奇特的魔力。」
他苦澀一笑,「別把我說的像個魔術師。」
「就是這樣。」她忽地揚高嗓音,蘊著藏不住的興奮,「對當時我而言,你確實就像一個魔術師。」
他抿緊唇。
齊思思卻像沒注意到他凝肅的神情,逕自陷入回憶當中,「那天晚上之後,我到同一個地方找了好幾次,希望能再見到你,但你就像陣泡沫般消失了。雖然沒有見到你,我仍舊決定記得你對我說的話——你告訴我要追尋自己的理想,」她停頓半秒,唇角的弧度挑得更高,「所以我就決定成為檢察官。」
「那是你的夢想?」他語音低啞。
「你說成為檢察官?」齊思思輕輕頷首,「這的確是我很小的時候就有的夢想,尤其是在我父母死後。如果他們真如傳聞中所說是被謀殺的,」她語氣忽地一冷,「我希望有一天能找出那個兇手。」
他全身一顫,好不容易才維持住呼吸平穩,「我在電視上看到你承辦一件連續殺人案,你做得很好。」
「是嗎?」她微笑加深,細緻的臉頰浮上兩朵淡淡的紅暈,彷彿極為高興能得到他的讚美,「那也是我成為檢察官以來最得意的一件案子。」
他忍不住跟著挑起嘴角。
見到他的微笑,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我這樣吹噓自己,是不是像個愛自吹自擂的聒噪女人?」
他搖搖頭,「你不聒噪。」
「但是愛吹噓自己?」她反應敏捷。
他不禁笑了,喉間滾出一陣低沉的笑聲。「不會。」
一直到好幾秒之後,他才注意到她怔然凝睇自己的表情,笑容一斂,「怎麼了?」
「你笑起來很迷人。」
他愕然望她。
齊思思垂下頭躲避他驚異的眼神,「你應該常笑,你笑起來很好看。」
「是嗎?」
「我還記得那天晚上你憂慮的表情,跟我一樣不開心。」
而她伸手輕輕替他撫平眉毛。
一直到現在,他仍深深記得她在不經意之間對他流露出的溫柔。對她而言,他也不過是個陌生少年而已,她卻真心想為他抹去憂傷。
她是個溫柔的女人——或許她自己並未察覺,但她真的是。
「我該走了。」
她驀地抬起頭,「你要走了?」
「嗯。」他轉身就要離去。
「殷先生。」她喚住了她。
他凝住腳步,回過頭來,「什麼事?」
「我送你吧,反正我也準備下班了。」
「檢察官送嫌犯回家?」他古怪地挑眉。
「我都請你喝茶了呢。」她笑得漫不在乎,「反正我自認正大光明,不怕人家說我收賄。」
他深深凝望她許久,腦海轉過千百個念頭,「我想……不順路吧。」
「我知道你的住址,剛好就在我回家的路上。」她嫣然一笑,擔起放在桌旁的黑色公事包,拾了幾件檔案進去,接著拿起掛在椅背上的淺灰色西裝外套。
「走吧。」
來到一輛停在停車場的白色Cefiro前,殷森回轉過身看她,「我來開車吧。」他突如其來一句。
她一愣。
「你累了,不是嗎?」他簡單地說明理由。
齊思思注視他兩秒,接著打開公事包掏出車鑰匙遞給他,「那就麻煩你了。」她微微一笑,立在一旁等著他為她打開車門,坐上駕駛座旁的位置。
「請你經過東亞百貨的時候先停一下,我訂了一樣東西得去拿來。」
他默默點頭。
他的話總是如此少嗎?一個人住的他,莫非已習慣孤獨?
齊思思不覺緊凝他英挺的側面,脫口說道:「我本來想請你吃頓飯的。」等察覺他的瓜似乎是一驚後,她迅速讓眸光落向他發動著車子的修長手指,掩飾自己眼中的失望,「但既然我累了,而且你經過幾天無妄的牢獄之災想必也只想快點回家休息,我想或者我可以改天再約你?」
他沉默數秒,終於簡潔應道,「好。」
她呼吸頓時一鬆。
有好半晌的時間她真怕他會拒絕她的提議呢。
主動邀約一個男人一向不是她的風格,就算這男人在十八年前與她有過一段淵源,她仍然很難想像自己竟會做出這種事。
但她就是做了。
十八年前,他曾像氣泡般消失在她面前;十八年後,她不允許同樣的事情再發生。
於是一向習慣留在辦公室加班的她寧可收拾文件回家工作也要找藉口和他一起離去,一向對男人的約會提不起勁的她竟然主動邀約他有空一起用餐。
再過一陣子,或許她還會跑到他公司等他下班呢。
齊思思在心中嘲弄著自己。
終於,汽車平穩地轉出地檢署,開上車水馬龍的大道。
車內的兩人一直是保持安靜的,殷森顯然地不想多說話,齊思思便也按捺住自己的好奇。
他不會欣賞一個多話的女人。
她直覺地想道,一面有些睏倦地凝視著他教人猜不透的側面。
終於,車子駛進繁華熱鬧的市區,陷入擁擠的車潮,而她也逐漸陷入靜謐夢鄉。
她睡著了。
當殷森在東亞百貨亮燦的玻璃正門前停下車時,才恍然察覺這一點。
他心一動,幽暗的黑眸不覺定定凝住她平靜安詳的睡顏,隨著她嬌俏鼻尖逸出均勻氣息律動著心跳。
他望著她,眸光在她墨黑濃密的眼簾、兩瓣櫻桃似的性感嘴唇,以及起伏規律的胸膛間流漣。
她睡得如此平靜、如此甜蜜、如此安然,彷彿她是睡在自己家裡的床上,而不是一輛身邊坐著陌生人的車裡。
她怎能在一個幾乎談不上是認識的男人身邊睡得如此甜美?一個身為檢察官的女人應該瞭解這個社會黑暗的一面。
即使他們曾在十八年前有過一面之緣,對她而言他仍是個絕對陌生的男人,而且,也是絕對危險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