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認為她不會說謊,因為他信任她……天!他是班上唯一支持她的人,而她方才竟還對他發脾氣!
方紫筠忽然慚愧了,對眼前的少年升起了一股濃濃歉意。「對不起,我剛剛……我的態度很不好──」她期期艾艾地說。
「沒關係。」他微笑著,笑得那麼不以為意,氣度雍容。
她看著,幾乎怔了。他怎能那樣笑?彷彿一切對他而言只是雲淡風清。
「我有一個辦法能證明陳君庭的繪畫實力。」
「什麼辦法?」
「讓他參加比賽。」
「可是……班上同學不贊成派他去啊……」
「我不是指學校的比賽。」
「那是指什麼?」
「有一本藝術雜誌正在舉辦校園繪畫比賽,徵稿的對象是所有在學學生。」陸蒼鴻解釋著,「你可以替陳君庭報名參加國中組的比賽。」
「參加……雜誌辦的比賽?」方紫筠喃喃道,有些猶豫。
「那本雜誌在業界是很具有權威性的,如果陳君庭能獲獎,肯定能上報,學校也會因此特別嘉獎他。」
「真的?」她有些不敢相信。
「嗯。」他頷首,面上的神情依然一派平靜無痕,卻教人舒服而放心。
「你……為什麼要這樣幫我?」
劍眉一挑,「我?」
「你一向……不喜歡管閒事的,不是嗎?」她凝睇著他,朦朧的水眸蘊著迷惑,「為什麼要這樣幫我?」
「我為什麼要幫你?」陸蒼鴻重複她的問話,唇邊的弧度依舊是那麼平淡俊雅,可澄湛黑眸卻逐漸沉澱深深凝思,「為什麼呢……」
承載著淺淡花香的微風襲來,嬉戲地捲起他與她墨亮的髮絲,而陷入深思中的兩人卻渾然不覺。
※※※
春天遠了,夏季近了,台灣理所當然進入了梅雨季節,而多雨的基隆便像失戀的青春少女,總是淚流滿面,淅淅瀝瀝地哭著。
天色總是陰沉,陳君庭的心情同樣陰沉。
自從那回校慶繪畫比賽的風波後,他與方紫不再像從前那般親密了,他很少跟她說話,她彷彿也不太敢招惹他,兩人雖比鄰而坐,卻可以整天交談不到一句。
他知道她還是關心他的,照樣在課堂上助他一臂之力,每當老師們惡意刁難他時,總得她及時幫助。
他知道她還是認他當朋友,也知道只要自己肯對她和顏悅色,兩人必定能恢復從前融洽親密的友誼。
可問題是他拉不下臉,不只因為氣她曾讓他在全班同學前出醜,更氣她最近跟陸蒼鴻若有似無的情誼。
她最近似乎跟陸蒼鴻感情不錯,好幾回他看到兩人在校園裡閒聊交談的畫面,她甚至還會仰起頭,對著陸蒼鴻恬靜地笑。
而每一回,當他看到她對陸蒼鴻那樣笑時,總會忍不住捏緊拳頭,全身顫抖,被嫉妒的惡蟲嚙噬得幾近發狂。
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對陸蒼鴻那樣笑?那笑容是屬於他的,是只屬於他的啊!
她不應該對別的男孩露出那樣的笑容,不應該對陸蒼鴻露出專屬於他的笑容,不應該,不應該……他嫉妒莫名,有好幾次幾乎想衝向陸蒼鴻,狠狠痛揍他一頓。
可他沒有,不停告誡自己按捺下妒火,不停告訴自己沒有資格嫉妒。
是啊,他有什麼資格嫉妒呢?方紫配陸蒼鴻,正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他夠優秀出眾,她也夠聰明細緻。
他只是一個除了打架,什麼也不會的壞男孩,憑什麼跟年年拿全校第一的陸蒼鴻競爭乖巧文靜的方紫?
他憑什麼?憑什麼!
問題是他不甘心啊,就算明知自己配不上方紫,就算明知全班同學都樂於將方紫與陸蒼鴻配成一對青梅竹馬,他還是不甘心,還是止不住自己對她的愛慕與思念啊。
他喜歡她!他就是喜歡她,就算全世界都說他配不上她,他還是喜歡她……「恭喜你,君庭。」柔婉的、清亮的嗓音在他耳畔溫煦地拂過,像最暖和的微風,柔柔地熨貼著他沁涼的心。
是方紫的聲音!
他猛然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正朝著他綻出燦美笑花的少女,心臟恍若受了一下重擊。
她對他笑,她已經好久、好久不曾對他這樣笑了。
「恭喜我什麼?」他茫然地問。
「恭喜你得獎了。」她解釋,仍是那麼溫柔和煦地微笑著。
「得獎?」他莫名其妙,「得了什麼獎?」
「你的作品得了國中組的第三名。」她說,拿出一本雜誌遞到他面前,「是全台灣第三名哦。」
全台灣第三名?
他愣愣地接過雜誌,攤開的那一頁竟正是自己送給方紫的那幅水彩畫,它端端正正地印在雜誌頁面上,底下還印著一大段評論。
他眨眨眼,飛快地閱讀那段評論,這才發現那評論竟還是出自國內有名的畫家之口。
他說這幅水彩畫雖然構圖平淡了些,但用色精準,描繪細膩,足見作畫人的用心與天賦,絕對是可造之材。
「他說我是可造之材?」他喃喃,又是驚喜又是困惑,揚起眼眸望向巧笑倩兮的方紫筠,「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前陣子這本藝術雜誌舉辦校園繪畫競賽,我把你送給我的那幅作品拿去投稿,結果得了獎。」
「我得獎了?」他喃喃,咀嚼著這不可思議的消息,「我的作品得了國中組第三名?」
他再次低頭,瞪著雜誌上自己的作品以及底下的評論,確認自己不是作夢。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確信這一切是真實,不是夢境,一顆心亦逐漸飛揚起來。
「恭喜你,君庭。」方紫筠清柔的嗓音再度揚起,「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得獎。」
他得獎了!他得獎了!
突如其來的狂喜攫住陳君庭,他驀地抬頭,星眸燦燦生光,掩不住激狂的情緒,「我得獎了,方紫,我得獎了!」他站起身,激動地握住方紫筠的手,不顧班上同學投來奇異的眼神。
他顧不得了,管他們怎麼想、怎麼說,他無所謂!他只知道自己的才華終於被這個社會認可了,他只知道原來他這個眾人口中百無一用的不良少年也可以這樣揚眉吐氣,他只知道這一切榮耀與喜悅都是方紫筠帶給他的,他應該好好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