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答話,再啜了一口酒。
陳君庭望著她,從她化妝濃艷的五官到黑色皮質迷你裙下一雙修長的美腿,好一會兒,終於澀澀地發表評論,「看來美國的文化沒教會你什麼,只除了賣弄性感。」
張凱琪聞言,總算轉過頭來了,圓眸噴出灼亮火焰,「台灣也沒讓你這個大畫家討到便宜,不是嗎?」她慢條斯理地說,「至少還沒讓你嘗到名利雙收的滋味。」
「你!」握住威士忌杯身的手指驀地扣緊,「我不信你回台灣是專程來找我麻煩。」
「當然不是。」她瞪他,「我是回來發展我的事業。」
「發展事業?」
「我剛剛繼承了一大筆財產。」
她說來輕描淡寫,他卻明白其中含意。
「你父親過世了?」
「沒錯。」
「節哀順變。」
「別誤會了,我可從來沒有傷心過。」她聳聳肩,「他死了自有他養在外頭的無數情婦為他掉淚,輪不到我。」
他默然,既不諷刺,也不表示訝異,只覺得在聽著她這麼談論自己的父親的時候,忽然為她有些難過──也許是因為他敏感地聽出其間幾絲受傷的意味吧。
「總之,我現在有了錢,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包括為一個窮畫家辦畫展?」
「那也算是一件有意義的事,不是嗎?」她淺淺微笑,自手提袋中取出一根細細長長的煙,點燃了它。
他看著她吞雲吐霧,優雅的動作既動人,又帶著點詭魅。
很少女人抽煙能抽得如此好看的,可她偏能,半瞇著眸吸煙的動作蘊著股誘人韻味。
他怔怔地望著,好一會兒,半迷失的心神才重新召回,「如果你是想藉此侮辱我,我謝謝你的好意。」
「我不是想侮辱你。」
「那是為什麼?我不認為你是出自單純的好心。」
「我欣賞你的畫。」
「你欣賞我的畫?」他重複她的說辭,濃濃嘲諷,「還記得國中那次班會吧?是誰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聲稱我根本一點繪畫的才能也沒有?」
「是我。」她接口,語氣居然坦然自若,櫻唇甚至揚起淺笑。
他不可思議地瞪她,黑眸逐漸燃起烈焰。
「我錯了。」她只是這麼淡淡回應,「其實你的確有才華。」
「哈。」他冷哼,顯然不相信她。
朦朧的水眸凝望他,許久,「你應該相信的──」她幽幽地說,「你應該知道,一個青春期少女為了保住她的自尊,可以做出多麼愚蠢的事。」
「什麼意思?」他不解。
她搖搖頭,以另一個問題避開了他的追問,「你的老婆最近還好吧?」
「我的老婆?」
「那個方紫筠啊。」她撇撇紫色菱唇,「聽人說你十七歲就跟她結婚了。」
「是又怎樣?」
「真是不可思議啊。」她望了他好一會兒,「那個文靜乖巧的乖乖牌竟然會搞未婚懷孕。」
她諷刺的語調令陳君庭不覺皺眉,「不是她的錯。」
「那是你的錯囉。」她凝望他,瞭然地點點頭,接著,將細煙送入紫唇,深深吸一口,「我真的很佩服那個方紫筠,她總有辦法讓男人爭相保護她──就算明明是她的錯,他們也會爭著替她攬下。」
「別這麼批評她!」烈眸噴出怒焰。
「OK,我不說就是了。」在他怒意蒸騰的瞪視下,她仍是一副平靜的模樣,「可你難道不這麼覺得嗎?」
「覺得什麼?」
「那女人外表柔弱,其實卻堅強得很……她跟陸蒼鴻,這兩個人都是那麼一副就算天塌下來也能扛住的模樣,簡直教人害怕──」
「……害怕?」
「難道你不怕嗎?」她柔柔睇他,「我可怕死了。每回在他們面前,就對自己的軟弱特別自慚形穢,他們是了不起的聖人,而我,只是個軟弱不堪的凡夫俗子──」
※※※
最近家裡的氣氛很怪異。
事實上,早在幾個月前,方紫筠便察覺空氣中一股微妙的氣氛,可因為忙著課業,無暇仔細分辨,直到現在終於考過期中考,也交完該交的報告,異樣的空氣才再度攫住她的鼻尖。
是的,這氣味確實是有些怪異的,而來源似乎是陳君庭。
他最近的表現不太對勁。
女性的直覺告訴方紫筠,這個正躺在她身畔沉沉呼吸的枕邊人跟幾個月前相比有了些不一樣。
他不再那麼暴躁了。
倒不是說她寧願他暴躁,而是他一向如烈火的脾氣收斂得也真奇怪,不只滅了、熄了,從前總是火光閃耀的眸也不再灼亮逼人,淡淡蒙上一層迷霧。
迷霧輕輕淡淡,卻正好能掩去他眸中的思緒,教人無法輕易辨清。
這不像他。
從前的他情緒總是特別奔放的,高興便開懷朗笑,生氣便怒聲咆哮──性子如火,總是燒得旺盛而照人。
可最近卻……方紫筠淺淺顰眉,沉吟著,拚命在腦海裡尋找任何可能招致他如此變化的蛛絲馬跡,卻理不出太多線索。
肯定不是因為事業不順而造成的,因為最近他的畫作不但不再四處碰壁了,反倒逐漸在畫界闖出一些名聲。
具體情形她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終於找到了肯長期資助他的投資人,願意在其藝廊展出他的作品。
不但如此,那個人還為他找了個手腕高明的經紀人,遊說不少買家收藏他的畫。
他的事業正開始起飛,一帆風順。
照理說他該為此開心愉悅啊,為什麼反倒經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莫非他瞞了她什麼?
正沉思著,身旁的男人忽然動了一動,側過身子,一隻健壯的手臂擱上她柔軟的胸部。
方紫筠身子一僵。
「……嗯……」他在睡夢中長長呻吟,手臂環緊她的胸部,彷彿試圖將她的身子更拉向自己。
「君庭?」她試探性地輕喊。
他沒有回應,顯然仍沉睡於夢鄉,可手臂卻自有意志,更加圈緊她,接著伸過另一隻手,在她曲線玲瓏的身軀上探索著。
她輕輕咬唇,僵著身子,不知該如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