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多同學追著她喊班長,卻不帶一點輕蔑成分,反倒熱情得幾乎令她有些招架不住。
她在班上的生活,不再如地獄般慘淡黑暗,漸漸透出了燦爛光明。
方紫筠當然很高興,可她也敏感地注意到,陳君庭似乎不如她一般開心,甚至對這樣的情況發展有幾分淡淡不悅,「你不開心嗎?」她悄聲問著坐在旁邊的他。
這是段考過後導師刻意重新安排的座位,讓成績好的同學與成績較差的同學排排間坐,讓成績不好的同學有機會向成績好的同學請教學習。
而方紫筠,正巧被安排與陳君庭坐在隔壁。
「我沒有。」他低頭,悶悶地答。
「那你最近為什麼都不怎麼跟我說話?」她蹙眉,「而且--」
「而且怎樣?」他粗魯地問。
而且自從段考以後,就再沒約她一塊兒出去玩了。
她想如此回應,卻怎麼也說不出口,輕輕咬著菱唇,半晌,才終於細細吐露一句,「你最近究竟有什麼心事?」
「沒事。」
「告訴我沒關係的。」
「我說沒事就是沒事!不必你多管閒事!」他一聲怒吼,忽地拍案而起,扭過身子,健步如飛地消失在教室門外。
方紫筠怔然,在發現全班同學的目光都因這聲怒吼而驚異地望向她時,更一陣不由自主的難堪。
她連忙轉過臉龐,逃避著那些好奇的視線,眸光卻不經意地與另一個人相接。
是陸蒼鴻,他瞧著她,澄泓燦亮的黑眸透著掌握一切的瞭然。
她咬牙,心跳不覺失速,發現比起其它同學的目光,他的眼神更加令她狼狽不堪。
他怎麼總是看透一切的模樣?簡直--可惡!
玉頰,淡淡渲染薔薇色澤。
※※※
他為什麼這麼小氣?為什麼這麼沒量度?為什麼要對方紫那般惡劣?
他不知道,只知道當她一下子成了全班的寵兒,當她人緣好了,每個同學都喜歡地親近她,他忽地滿心不是滋味起來。
他有種莫名恐懼,感覺她似乎全團此離他越來越遠,令像只破蛹而出的蝴蝶,振翅飛去。她會拍著斑斕燦爛的翅膀,翩然飛翔,在花叢裡得意自在地悠遊,再不需要他的保護了。她已成了美麗的彩蝶,而他,仍然是一隻醜陋可笑的毛毛蟲,只能傻傻地攀住一片綠葉,看著她在大干世界裡穿梭來去。
她不需要他了,再也不需要了!她會離他愈來愈遠,愈來愈遠--他感到莫名地嫉妒與不安……
不,他不要她遠去,也許「方紫筠」只屬於這花花世界,可「方紫」是屬於他的,應該只屬於他呵!
「我是怎麼了?」一面吼出內心的憤懣與不滿,陳君庭一面捶擊著涼亭的紅色亭柱,性格的臉龐陰沉灰暗,「可惡!簡直莫名其妙!」
他重重捶擊著,一下又一下,直到一陣清脆如風鈴的笑聲飄進他耳裡,他驀地轉身,烈火雙眸映入張凱琪柔美窈窕的身影。
「幹嘛啊?陳君庭,再怎麼鬱悶也不用拿自己的拳頭出氣嘛。」她望著他,慢條斯理地嘲弄,「要是白白折壞了手骨,豈不更鬱悶?」
「張凱琪!」他瞪著她,既恨她膽敢嘲諷他,又恨自己方纔的一舉一動全落入她眼底,「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在這裡做什麼?」她聳聳肩,玉臂環在胸前,「看一齣好戲罷了。」
他重重冷哼,「沒事去勾引你那群親衛隊去!少管我的事!」
「哎呀呀,火氣那麼大嘛!。」張凱琪嬌媚著嗓音,故意拿手扇了扇臉頰,「我明白你心情不好,可也用不著到處拿人出氣嘛!」
「你明白什麼了?」
「我明白你洩氣了。」圓亮的眼眸看著他,半嘲半諷,還隱著一絲讓人無法猜透的暗芒,「因為人家方紫筠不僅乖巧文靜,成績還那麼好,這下你這個壞胚子更加配不上她了。」
「我配不上她又怎樣?」他瞪她,一字一句從齒縫中逼出,「用不著你多管閒事。」
「我也是好意啊。」
「管好你自己跟陸蒼鴻吧!」他冷冷諷刺。
張凱琪呼吸一緊,嬌容跟著雪白,「你幹嘛提他?」
「從台一中到現在,陸蒼鴻從來不曾多看你一眼,真正該鬱悶的人該是你吧?」
「他不看我又怎樣?我……幹嘛因此鬱悶--?」
「你不鬱悶?哈!偷偷暗戀的男生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不鬱悶才怪!」
「我才沒有暗戀他……」
「別逞強了!大家心知肚明。」
「你--你根本不瞭解--」卷濃的羽睫一陣微顫,垂落,掩去眸中忽然異樣的神色。
他不瞭解,他跟本不瞭解,可惡!她想著,心臟逐漸抽緊。
沒有人瞭解,沒有人瞭解她張凱琪,沒有人……
※※※
「我瞭解的,張凱琪,我瞭解。」
把玩著渾圓透明的水晶球,陸蒼鴻喃喃說道,湛深的黑眸透出灼亮的、聰慧的神采。
水晶球晶瑩明亮,是他十歲生日時得到的禮物,從那時起,便一直鎮在他案上,日日與他相對。
也是從那時起,他發現自己的心彷彿水晶球一般明透了起來,看清了許多人,看懂了許多事。
他不會用「少年老成」這樣的詞彙形容自己,但的確發現自己總是能比一般同年人提前撥開迷霧,認清隱在朦朧後的真相。
這樣的能力也許是一種天賦,可有時也是一種壓力,一種負累。
有時,他還真希望自己別那麼早看清事情,別那麼輕易看懂一個人的心思,看懂連他們自己也未必時白的心情。
「晚來風定釣絲閒,上下是新月。千里水天一色,看孤鴻明滅……」
「又在吟那些莫名其妙的古詩了。」一個清朗的嗓音扯回陸蒼鴻的思緒,他緩緩回頭。
「你回來啦。」他微笑望向比自己大兩歲的哥哥陸蒼麒,卡其色的制服穿在他身上一點兒都不顯土,反倒異常瀟灑帥氣。
「我說你能不能正常一點?蒼鴻,別老像個小老頭似的,每天吟詩作詞,又不是古時候考科舉的秀才。」 陸蒼麒說,短短兩年間抽高十幾公分的俊挺身軀轉進了弟弟的臥房,毫不客氣地往床上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