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人羨慕的小子抿著笑回應他,一對湛深的眼眸跟著往身旁的妻子瞧去,四束眸光瞬間深情甜蜜地交纏。
「算了,不打擾你們小兩口了,這麼看來看去的,教我這個老頭一旁尷尬。」他朗笑,打趣著一對青年夫妻,身子往後一轉,「我去拿點酒喝,失陪。」
「慢點,吳老,我們案子還沒談呢。」陸蒼麒揚聲喊住他。
「還談什麼?你明天上我公司來再說吧。」老人擺擺手,腳步不停,笑著離去。
在他的背影剛剛被一群圍在一起談笑的賓客淹沒時,陸蒼麒唇邊的微笑便跟著迅速一斂。
他轉過頭,面無表情地望向自己的妻子,「看來這筆生意應該可以談成。」
「是嗎?」燕霜凝仰頭,粉色柔唇淺淺一笑,「恭喜你了。」
「是你的功勞,霜凝,是你的美色說服了他。」陸蒼麒說,語氣像是開玩笑,凜然的表情卻又似乎相當認真。
她摸不透他。
揚起手,燕霜凝接過侍者遞來的香檳,一面品啜,思緒一面迷濛地打轉。
有人結婚快兩年卻依然搞不懂自己的老公嗎?
她就搞不懂,經常不明白他在想些什麼,更弄不清自己這個妻子在他心目中的意義。
他非常尊重她,至少跟婚前每次兩人見面他總要尖刻嘲諷上幾句相比,現在他對她的態度溫文儒雅多了。
在人前他待她溫柔體貼,在人後他保持禮貌客氣。
禮貌而客氣,燕霜凝忽地深吸一口氣,就某種意義而言,這樣的態度不也可以解釋為冷淡和疏遠?
有任何一對夫妻在私底下相處時會不停地跟對方說請、謝謝、對不起嗎?有哪個男人會用彷彿招待客人一般的態度對待自己的妻子?
她為他打領帶,他會說謝謝;深夜等門,他會請她以後早點睡;他生病時她陪在床畔照顧他一夜,他醒來的反應是一句清清淡淡的對不起。
她是他的妻子啊,難道這些不是她該為他做的事?難道她對他表示關懷真如此不可思議?
他究竟當她是什麼?一個妻子或他專門請來的管家?
她真不懂。
可她又無法怨他、怪他,因為就身為一個丈夫而言,他也算盡到了他那份責任。
他固定交給她維持家用的生活費,每個月替她支付信用卡帳單,晚上如果有應酬一定先知會她一聲,甚至還定期向她遠在奧地利居住的母親電話請安……
就連母親都經常稱讚他這個女婿孝順,她這個女兒又何從表示任何不滿?
他對她不能說不好,夜晚在與她做愛時也絕對溫柔而體貼,細心而耐性地先行滿足她的需要,然後才顧及自己……
一念及此,燕霜凝不覺臉頰一陣灼燙。
沒錯,從結婚以來他們的性生活一直是和諧的,在床第之間她的確能夠深深感覺到自己是被珍寵憐惜的,但,不知怎地,最讓她回味的,依然是那個新婚凌晨的初次。
那一回,她被他強烈的需索整得不成人形,全身酸痛。
但,那卻也是她最感滿足的一回,雖然疼痛,心底卻滿溢甜蜜。
而之後,她卻怎麼也無法重溫那回恍若攀升天堂的絕頂滋味下——
莫非女人天性真的喜好被虐?
「……不會吧。」她喃喃,一口仰盡杯中的香檳,在半甜半酸的滋味在舌間迴旋時,腦海一面否定了方才自己荒謬的結論。
她並非情願受虐,她只是懷念當時彷彿失去控制的陸蒼麒。
她一直隱隱感覺,只有那一次,蒼麒是真正放開心懷與她盡情歡愛的……
「你在自言自語什麼?」察覺了她怪異的迷惘神情,陸蒼麒兩道劍眉稍稍一擰。
「沒事,我只是在想我們什麼時候能退席。」她連忙搖頭,隨口一句搪塞自己的片刻失神。
「你不喜歡這裡?」犀銳的眼神射向她。
「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歡這種場合。」燕霜凝坦然回道。
他凝望她,好一會兒,才靜定開口, 「再等一會兒吧。我們最後跳一支舞再走。」
那意味著他們還要再來—回最後的作秀,借由兩人搭配得天衣無縫的舞步表明夫妻間和樂纏綿的情愛。
他的用意是這樣吧?
是這樣嗎?
她不曉得,只覺滿心茫然,不知該拿這個父親過世前後態度大相逕庭的男人怎麼辦……
他究竟該拿她怎麼辦?
陸蒼麒一向堅定帥氣的步履在跨出電梯,逐漸接近家門的時候忽然變得遲疑。
今天,是霜凝與他結婚兩週年紀念,在下午接獲她請他回家共度浪漫晚餐的柔情邀約後,他便以各種借口拖延著回家時間,甚至故意請秘書在今晚空白的行程硬添上一筆,與那些大學時代便交好的企業二世子們在俱樂部裡鬼混到深更半夜才各自回家。
他真的不想回家,不願回來面對他那個人人稱讚的賢慧妻子。
他害怕面對她。
想著,俊銳的唇角勾起自嘲笑痕。
他陸蒼麒怕自己的老婆?這消息要是傳出去,不被業界朋友當大笑話熱情轉述才怪!
要被眾人歸類為PTT俱樂部一員,肯定大大有損他企業菁英的形象。
可他真的怕。
他怕霜疑,不是怕她對他無理耍潑,而是怕她對自己太好。
他怕她,從那天在父親靈堂前,被她從身後緊緊抱住那一刻開始。
那一刻,心情震盪不定的他放縱自己接受她的撫慰,可卻沒料到,從此招來一個女人的柔情糾纏。
她為什麼要待他那麼好?即便他有意疏遠,板起一張最冷漠平淡的臉孔面對她,她仍然朝他那麼甜美地笑著,溫婉的水眸清澈見底。
他真的討厭她,她那麼毫無心機地對他溫柔,令他自覺像一隻無理惡劣的大野狼,正蹂躪著某個純真女孩。
可她不該是純真的,她不應該是一副嫻靜文雅的模樣。從前的燕霜凝上哪兒去了?她不是該有一副伶牙俐齒嗎?強辯起來應當會讓一個男人瀕臨發狂!
可從前那樣意氣傲然的她似乎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總是溫柔體貼的小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