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笑不語。
「你一個人帶著小泱不是很不方便嗎?為什麼不交給他的父母照顧,難道他們不想要小泱的扶養權嗎?」她好奇地追問。
「我爸是個藝術家,天生愛自由,他媽媽則是服裝設計師,追求美麗和時髦,兩個人因為一時的激情而結合,又因為太瞭解對方,只愛自己而分手,誰也不願意為對方多付出一些。」
他喝了—口咖啡,繼續說道:「當時,我剛接管『雲樵藝術』,飛往美國談業務,他們正好在鬧離婚,兩個人都太自私,不想帶小孩。我看到小泱換過一個又一個保母,忍不住想起小時候。我爸媽離婚後也是把我塞給保母帶,上小學時,我的保母要結婚了,我居然哭著要求她帶我嫁人……」
「簡牧頤……」她瞅著他好看的側臉,傾聽著他破碎複雜的童年記憶。雖然他口吻輕鬆,一派淡然,但是那雙深邃炯亮的眼眸,彷彿浮現了一層薄薄的水光,藏掩住成長歷程所受的傷,忽然之間,她的心難受地揪在一起。
「上了小學之後,我從這個寄宿學校換到另一個寄宿學校,每到學校放假時,就是我最寂寞的時候。我爸是天生的藝術家,不受拘束,根本不想負責任;而我媽是豎琴家,忙著和樂團巡迴公演,也沒時間理我。徘徊在兩個大人之間,我顯得很多餘……」
「你是不想小泱和你受同樣的委屈,才將他帶在身邊?」
「嗯。」他捧住溫熱的咖啡,覺得闃冷的心窩也暖了起來。
「你那麼年輕就決定扶養小泱,一定吃了很多苦吧!」她心裡感到一絲溫柔的悸動,原來在他浪蕩不羈、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其實藏著一顆敏感、堅毅的心。
「剛開始我還覺得那個包著紙尿布的傢伙是個愛找麻煩的怪物,不曉得砸了我多少個琉璃和骨董,但久了之後,就覺得他也挺可愛的,在小孩子的身上會看到一種成長的力量。」
予潔聆聽著他的過去,心裡感到微微地疼痛,覺得對不起他,也嫌惡起自己,她不該因為聽信他人的流言就否決掉他的一切。
他揚起眉睫,驕傲地說:「你不要看我這樣,我可是一個很專業的奶爸,包尿布的技術很好喔!」
「的確很難相信。」她輕笑道。
「我很少跟人家說這些事……」他沒想過她居然是一個可以談心事的朋友。
「那為什麼會想告訴我?」她吶吶地問道。
「因為我很在乎你的看法,不想讓你誤會、不想被你討厭,覺得有必要澄清這一切。我從來都沒有這麼積極地去追求一個女人,我是真的很喜歡你……」他在她最心軟、毫無防備之際,乘機告白。
她的心發燙地怦跳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認識你之後,我才明白被喜歡的人討厭,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情……」他低沈的嗓音透著無奈。
她的臉垂得低低的,盯視著鞋尖,不敢迎視他那雙太過熾熱的眼眸,卻忍不住追問道:「我這麼平凡,究竟有什麼值得你喜歡,即便碰了一堆釘子還不放棄?」
「也許別人覺得你很平凡,但在我眼裡你是最特別的女人,你走路的姿勢特別好看、你微笑的表情特別美、你說話的聲音特別好聽、你連生氣的樣子都很有魅力……」
他甜膩的情話像浸了蜜般,令她甜上眉梢,心融得一塌糊塗。
「我是真的很喜歡你,真心想和你交往,願意為你改去所有的缺點,可以給我一個機會——」
予潔抬起臉,紅潤的嘴貼吻住他的唇,吞噬了他未竟的情話。
這含蓄而羞澀的吻,就是她的答案。
他用溫柔和耐心,一次又—次地敲叩她的心牆,終於令她棄守無謂的堅持,豎起愛的白旗,投向他的懷抱。
這不是簡牧頤試過最激情、火辣的吻,然而僅僅只是四片唇辦貼覆在一起,沒有纏綿的熱度,卻令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甜蜜與悸動,彷彿過去蒼白的寂寞、無知的放縱,不愉快的傷痕和傷害,都能藉此獲得復愈。
一陣刺耳的鈴聲忽地大作,覆在被毯下隆起的身形移動了一下,伸出一隻小手摸著床櫃上的鬧鐘。
「吵死了,快點把鬧鐘按掉。」簡牧頤拉開被毯,露出一張酣困的臉龐。
「我按了。」小泱咕噥道,圈住他的大腿繼續睡回籠覺。
「還是很吵……」他乾脆將鬧鐘甩在地上,企圖阻斷擾人的噪音。
但鈴聲好像在跟兩人比賽耐性似的,響個不停,讓向來有起床氣的簡牧頤氣得半死。
「應該是門鈴的聲音……」小泱說。
「去看看是誰!」他翻了個身,將枕頭蒙在臉上,繼續睡覺。
小泱抱著一隻洗到變形的褐色玩偶,迷迷糊糊地走出臥室,來到客廳,打開門板。
「早安。」予潔站在門外,對他投以甜甜的微笑。
小泱揉揉惺忪的睡眼,確定不是作夢後,趕緊拭去嘴角的口水。
「還沒有睡醒嗎?」她蹲下身,揉著他的發心。「我替你們買來了早餐,不歡迎我進去嗎?」
小泱側身讓她進門後,很體貼地替她拿室內拖鞋。
「謝謝。」她脫下高跟鞋,換上拖鞋,走進客廳裡。
「要小聲一點……」小泱比了一個「噓」的手勢,輕聲道:「他……呃……爸爸還在睡覺,不能吵醒他。」
予潔斂起笑容,說道:「小泱,說謊鼻子會像小木偶一樣變長,你想變成小木偶嗎?」
「予潔姊姊都知道嘍?」小泱低下頭,兩手平放在身側,悶悶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騙你的。」
「我不會生氣,但以後不能再說謊,這是不對的行為喔!」她捏捏他小巧的鼻尖。
「嗯。予潔姊姊,你先在這裡坐一下。」小泱拉著她,走到沙發邊,將小玩偶塞進她的懷裡。「皮皮先在這裡陪你,給我五分鐘,我馬上出來。」
「好。」她順著他的意思坐在沙發上,看到他像顆小火球般跑進臥室裡,消失在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