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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頁

 

  「你──」

  「公主……」隨墨悶笑得覺得自己已經受了嚴重的內傷,她扶著延壽的雙肩努力扭著自己的臉。「別生氣了,辛大夫也是為你好……」

  「為我好?!」延壽咬牙從齒間並出怒罵:「這種蠻不講理、混蛋至極、忘恩負義的傢伙!你居然還說他是為我好!」

  然而辛無歡已經閉上了眼睛,對她的暴跳視若無睹。

  他開始不懂自己為何沒掀了嬴之華的底。真的是為了握住這張王牌,好讓他們所有人脫身?還是……連他也不忍心打碎這病公主的愚蠢夢想?

  第八章

  「哥哥,好不好看?」

  嬌嫩的嗓音響起,芙蓉小小的身影朝他飛奔而來。這還是個太平年頭吧?

  明知自己正在作夢,卻是不肯醒過來,貪戀地望著妹妹胖胖小小的身子越奔越近,正待仔細端詳,天色卻暗了下來,芙蓉的腳步也停了。

  「芙蓉?」

  天好黑,但那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

  是了,他能在黑暗中視物如同白日,他臉上那雙閃爍妖光的眸子此刻必然亮得嚇人。

  芙蓉背對著他,小小的肩膀不住顫動著,她正在哭,沒有聲音的啜泣將他的心扭攪成一團,讓他痛得連手都抖起來。

  「芙蓉,別哭,哥哥在這裡。」

  握住芙蓉小小的、纖細的肩膀,將她轉過來,他心裡必然已經知道自己會看到什麼,然而他還是大大的吃驚了。

  人皮面具七零八落地沾在那張小臉上,血跡斑斑的臉孔已然破碎得無法辨識,他倒抽一口氣,心神俱裂!

  「哥哥,好不好看?」

  嬌嫩的聲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粗嘎低沉的怪笑,從四面八方響了起來。那蒼邁狂笑的聲音正是他最憎惡的。他掩住耳朵不想再聽,淚水無助地從眼眶裡掉下來。

  懦夫!這種時候他卻只能哭,懦夫!

  努力抱緊自己寒極了的身體,瑟縮在地上像是當年被囚困在無止境黑暗中的那個少年,他喘息粗重,睜著茫然的眼四下環顧。

  「活下去。」

  有人這麼說著,那慈愛的聲音他永遠也忘不了,那是他的師父笑笑生,打從他出生就一直陪伴在他身邊,比他的父親更像個父親的笑笑生。

  「活下去才有希望。」

  他又哭了,哭得淚眼模糊,顫抖的手握不住金針,他治不好他……

  忽然,他眼前出現一抹灰影,穿著斗蓬的暗影慢慢從他跟前走開。他不知道那是誰?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但他很想叫他別走,很想叫他將斗蓬脫下來讓自己看個仔細,但他又很怕……很怕再度看到一張沾滿了血跡、破碎得無法辨識的臉孔。

  張開口,他想呼喚,聲音卻哽在喉嚨裡發不出來,他不知道自己想呼喚什麼。

  「時間快到了,快走吧,哥哥!」

  這句話無聲地在天地間迴響著,某種令人膽寒的戰慄感緊緊攫住他不肯鬆手,令人恐懼的茫然虛無正將他一寸一寸地往下拖,拖進永世無法翻身的無底深淵。

  他惱怒地掙扎著,徒勞無功而且氣急敗壞。

  開什麼玩笑!選在這種時候死掉的話,延壽該怎麼辦?

  是的,他身上有傷,每個無藥莊的外人身上多少都有傷。該死的公孫恨老頭怕極了莊內的人叛逃,一個個在他們身上點了隱穴。即便是他,聖手辛無歡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被點了什麼穴道。

  眾人都知道公孫恨掌功了得,一套七毒八卦掌練到爐火純青,可以劈山斷石,但沒人知道公孫恨最精通的卻是指法。

  不動指,那可怕的功夫,不見他運氣、不見他使勁,指頭輕輕指向烏黑的鐵木,那堅硬若石的木頭立刻凹陷出一個指頭大的窟隆。

  「鐵木我也能穿孔,你想想你身上的經脈,有哪裡是我斷不了的?」那該死的老頭居然笑吟吟地這樣對他說道。

  「我用無風指在你身上點了八個穴道。只八個,不多。」白髮蒼蒼的老頭閒嗑牙似的與他說起。「點得很輕,血氣還是可以順利運行,尤其你不會武功沒有內力,那些穴道平時還是會好好的在那裡,只不過每個月都需要我幫你疏通疏通。如不,穴道會越來越淤塞,初始只不過會讓你痛,慢慢的你會覺得腦筋跟手腳都不大靈光了,血氣塞住了嘛!記不記得老夫教你的?你這麼有天賦,一定能夠明白的對吧?接下來你的身子開始慢慢不能動了,經脈淤塞到極致就會爆掉,可能會爆在腦袋裡,也可能先爆在手腳上頭。」他聳聳肩,有點可憐可惜地望著他。「等八個穴道全爆了,即便你還沒死,也已經成了廢人。」

  然後他繼續惋惜著往下說:「別妄想找高手幫你解穴,這不動指是我公孫家的獨門武學,這世上除我之外無人可解──不過你用不著擔心,」該死的他桀桀怪笑,慈愛地拍拍他的肩。「老夫不但身強體健又懂得養生之道,即便年逾八旬、九旬,也一定還是這麼精神爽利。只要你乖乖聽話,老夫絕不會虧待你。」

  「你是老夫的王牌,你不但是前朝皇子,還是老夫摯愛的孫兒公孫燦,只要你答應老夫此生絕不離開無藥莊,老夫臨死前必會替你解穴。」

  狗屁!說穿了,他不過就是想控制他一生一世。

  公孫老頭說得對,他不但身強體健,而且精神爽利,搞不好真的可以活到百歲變成老妖怪,然後他就為了那八個穴道被困在無藥莊一輩子。

  想得美!然而……他的胸口越來越疼了,眼前迷濛一片,連呼吸都備覺困難……

  醫者難自醫,但他是聖手啊,他該死的那麼有天賦,怎可能醫治不了自己──而且他只不過是在作夢,這只不過是一場該死的夢而已!

  他絕不會讓延壽莫名其妙守著他的屍身哭泣──她會哭吧?雖然她表現得那麼倨傲、那麼冷漠,但她一定會哭的,看她大發脾氣時的樣子就知道了,這樣的女人哭起來一定會驚天地泣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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