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方才撞擊的關係吧,她的下腹有點疼。
她伸手扶著座椅椅背,一路對幾個被驚醒的客人微笑解釋,一步一步走回休息區。
然後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躲進洗手間。
解開裙子,她果然發現令她懷疑的事實。
她的內褲,沾了血--
她怔怔看著,好一會兒,腦海一片空白。
然後,才逐漸驚慌起來。
不會流產了吧?
她低喘一聲,緊緊抓住洗手台的手指泛白,急忙低頭檢視。
她的雙腿仍然潔白,染紅的唯有內褲的一小片。
沒事的,湘愛,沒事的。
她深呼吸,安慰自己。
醫生說過,懷孕初期,輕微的出血是正常現象。
她沒事的,沒事的。
一顆高高提起的心逐漸落了地,她鬆弛下來,軟靠在金屬牆面。冰涼的觸感沁入體內,忽地激起眸中一陣水霧。
這樣是不行的,今天的她也許只是平常的出血,可萬一哪天飛機真碰上了亂流,她不敢保證自己能否保護肚裡的孩子平安。
這樣不行的,就算腹部還沒凸起,這份工作對肚裡的寶寶還是太危險。
「對不起,寶寶,讓你受驚了。」她伸手撫住腹部,喃喃對孩子道歉,「媽媽太任性,我不應該還參加飛行的。」
她不該飛的,這時候,一切應該以孩子為重啊。
「對不起,寶寶,對不起--」想起方纔她察覺內褲沾血時那近乎狂亂的慌張,眼眸更加酸痛。
她揚起手,藉著緊緊咬住自己的手背,阻止自己逸出軟弱的嗚咽。
JJJJJJJJJJJJJJJJJJ
「什麼?湘愛要生了?」
深夜,當董湘愛的好友們一個個被急電挖起來時,乍醒的面容都是難以掩飾的驚慌。
「陣痛很嚴重,我看她很難受的樣子。」
聽見汪明琦這麼說,殷賢禹立刻掛斷電話,以狂風般的速度飆車,親自上汪明琦住處接了正在她家作客的董湘愛,然後將兩人以同樣的速度送進了醫院。
柴晶晶與葉盼晴也隨後趕到,正巧看著一群護士將董湘愛推進產房。
「她就快生了。」醫生對他們說道,「你們哪一個要進產房陪她?」
「嗄?」所有人面面相覷,想起孕婦生產時呼天搶地的痛苦,都是一陣心驚。
「你嗎?」醫生首先轉向殷賢禹。
「不,我--」一向冷靜的他想起那場景,竟也不禁冒汗。
「我來陪她吧。」汪明琦越眾而出,語氣堅定,「我跟她一起上過孕婦課程,應該能幫上忙。」
「很好。」醫生點頭,轉頭吩咐護士,「幫這位小姐準備一下。」
一陣忙亂後,產房的大門關閉,隔開了憂心仲仲的眾人。
醫生與護士開始例行性的準備工作,而已經痛得睜不開眼的董湘愛,緊緊拽住汪明琦的手。
「好痛,明琦,我--好痛--」她重重喘著氣。
「別緊張,湘愛,記得孕婦課程教的拉梅茲呼吸嗎?來,深呼吸。」
「我……呼呼,好痛--」
「好了,可以開始了。」準備就緒後,醫生也加入鼓勵的行列,「深呼吸,董小姐。」
「呼--呼--」為了孩子,她會忍耐。
可是真的好痛,她想像過生產的痛苦,卻沒想到是這樣撕裂全身肝膽的極度痛楚。
她真的撐得下去嗎?真的能平安把孩子生下來嗎?
「明琦,我……好怕--」
「忍著點,湘愛,加油。」看著好友痛得大汗淋漓的臉孔,汪明琦也忍不住震撼,很不容易克制住情緒。
「好……好--」
一個多小時後,寶寶依然沒有出來的跡象,看著好友愈來愈糾結的臉孔,汪明琦也急了,「醫生,怎麼這麼久還沒生出來?會不會難產啊?」
醫生安慰她,「放心吧,第一次生產總是比較困難,胎位看起來很正常,應該不會難產。」
「可是--」汪明琦咬唇,望著好友一次次瀕臨昏厥卻又痛醒,她實在不忍啊。「湘愛,加油。」她只能緊緊握住她的手,啞聲鼓勵她。
「明琦,我……受不了了,寶寶……寶寶不會有事吧?」董湘愛狂亂地問,痛楚一點點奪去她的理智,幾乎崩潰。
「不會的,只要你加油,寶寶就不會有事的,來,勇敢一點,深呼吸。」
「明……琦……我想見他--」
她想見他啊!她也許快死了,可如果能見到他,她死也無憾。
「湘愛。」汪明琦不忍地說。
「我想……見……他--」她蒼白著臉,「他在哪兒?」
「你忍著點,湘愛。」汪明琦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深呼吸。」
「呼……呼--痛,我好痛--」
「加油。」
「明琦,我不要……生了,以後……再也不了。」
這樣的痛苦,一次就夠了。這樣的煎熬與思念,一次足夠了。
她再也不要生了!為什麼男人做愛後能那麼瀟灑地離去,卻留下女人獨自承受這可怕的一切?
「我……不生了--」
淚水沖上她的眼眸,甚至還來不及墜落,便被全身體熱蒸發。
「好好,以後不生了。誰敢要求你生,我們這群姊妹替你拿刀砍他,好嗎?」
「謝……謝--」她想微笑,可卻無法牽動唇角,只能強展著朦朧的眼眸。
忽地,一陣激烈的痛楚襲來,讓好不容易稍微平靜的她再度爆出驚聲尖叫。
「啊--啊--」狂野的叫喚清晰地傳出產房外。
「湘愛。」守在病房外的幾人聽聞了,一個個面色發白。
生產原來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就連只是在外頭陪著的他們,在聽著那一聲又一聲淒厲的吶喊時,也忍不住心驚膽戰。
她不停地尖叫,一聲接一聲,叫得嗓子都啞了。
「浪……遠,你……在哪兒?啊--」
JJJJJJJJJJJJJJJJJJJJJ
徐浪遠恍然從夢中驚醒。
有人在叫他,呼喚著他的名字。
他坐直上半身,豆大的汗珠一顆一顆沿著前額墜落。他伸手撫去汗水,一面聽著自己在耳畔不停迴響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