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什麼名字?」
「……禹明。」
他心一扯,驀地揚首,「殷賢禹的禹?」
她淺淺微笑。
那笑恬淡得近乎狠絕,愈發扯痛了他的心。她拿殷賢禹的名字為他們的兒子命名,這究竟代表什麼呢?
「孩子叫董禹明,好聽嗎?」
彷彿還嫌這樣的打擊不夠似的,她靜靜補充一句。
徐浪遠閉了閉眸,深呼吸,好不容易稍稍平定心頭的震撼。他站起身,祈求地望她,「我知道你恨我,湘湘,但請你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好嗎?我發誓,以後一定會好好對待你跟孩子的。」
「我跟孩子?」她歪頭望他。
「是啊,我會照顧你們。」他上前一步,急急說道:「跟我回去吧,我請人打掃好了房間,就等著你們。」
她眨眨眼,笑睇他。
那樣的笑顏,讓他不知所措。他咬了咬牙,正想再說些什麼時,一陣突如其來的亮光刺痛他的眸。
他立即轉身,發現偷拍者正是一個月前在他訂婚宴上與董湘愛糾纏的男人。他連忙伸手拽住他。
「你是誰?想做什麼?」
男人笑了,「不必那麼激動,徐先生,我只是為我之前做的報導前來求證而已。」
「你是……那個記者?」俊眸燃起怒火,「你還敢來?難道你沒收到律師信嗎?」
「我當然收到了。」男人慢條斯理地說,「問題是律師信裡只警告我不可以捏造流言,可沒阻止我報導事實啊。」他笑,小眼溜了一眼董湘愛後,神情變得更加得意。
「你--」徐浪遠怒了,忽地扯過他掛在胸前的相機,取出底片用力揉成一團,狠狠拋落在地,「我警告你識相點,否則我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你--」男人臉色一變,對他的威脅固然頗有忌憚,可要他放棄這麼精采的緋聞,卻又萬萬不甘。他瞪著眼,臉色忽青忽白。
直到一個清柔的嗓音緩緩揚起,「這位先生,你口口聲聲說要報導事實,請問,你指的事實究竟是什麼呢?」 開口的是董湘愛,蒼白的唇角抿著詭譎的笑。
男人蹙眉,「就是他對你始亂終棄的事啊。」他指著嬰兒車,「這難道不是他的孩子嗎?」
「是我的孩子又怎樣?」
「讓女人懷了孩子,又不肯認帳,可不是個負心人嗎?」男人嘲諷道。
「你……」徐浪遠瞪視他,正想說些什麼,董湘愛搶先一步開口。
「你錯了,先生。」
「什麼?」悠然的話語讓兩個人同時轉頭望她。
「這個孩子可不是他的啊。」
「嗄?」男人一怔,不敢置信,「你說什麼?」
「我說,這個孩子不是他的。」她笑,「所以這裡並沒有你想報導的豪門八卦,你可以走了。」
「我……我不相信!」他追了一個月的新聞,只是他平空臆測?不可能!
「我是孩子的母親,難道你認為我會糊塗到連自己孩子的父親都搞錯嗎?」她輕柔說道,聽來彷彿針對記者,可卻像利刀,狠狠戳進徐浪遠的胸膛。
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愣然凝視她。
她一逕淡淡地笑,淡淡地……
他終於忍不住了,在記者總算不甘心地離去後,伸手握住董湘愛的肩膀,「湘湘,你為什麼這麼說?為什麼不承認這是我的孩子?寶寶是我的啊!」
「不,他不是你的。」她定定回迎他焦慮難安的眸,「寶寶是我的。」
「他是……是我們兩個的,不是嗎?是你跟我的孩子!我是寶寶的爸爸!」他激動地喊。
「不要對我吼。」她秀眉一蹙,伸手格開他,「不要碰我。」
「湘湘--」他心跳加快了,某種可怕的感覺逐漸攫住他。
他的湘湘,那個曾經深深愛著他、不顧一切奔向他的女人,似乎走遠了。
她像只破蛹而出的彩蝶,執意飛往遠方,而他抓不住她……
恐慌,倏地在他四肢百骸漫開。
「湘湘,別這樣,別這樣。」他焦急地低語,「我知道自己錯了,你給我一次機會好嗎?讓我好好照顧你,讓我對寶寶擔起父親的責任好嗎?」
「浪遠,你忘了我之前說過的話嗎?」
他一窒,驚疑不定地望她。
「我告訴過你,我走了,就不會再回頭。」她凝睇他,嗓音好輕,好細,像落葉在秋風中飄。「你現在肯認這個兒子了,想擔起一個做父親的責任--」麗眸漾開迷煙,唇角揚起決絕,「你沒有機會了。」
心的世界,痛到極點,只是一片荒蕪。沒有風雨,也無晴日,只是沉靜與寂滅……
他不再有機會了。
旋過身,她踏著堅定的步履離去。
「湘湘!」悲鳴在瑟瑟秋風中迴盪,那麼惶然,那麼驚懼。
她沒有回頭。
第八章
他真的沒有機會了嗎?
他真的……無法挽回她了嗎?
憑窗而立,徐浪遠感到心口緊緊地、緊緊地揪著,是那種感覺——是那一夜,當他從惡夢中驚醒時攫住他全身上下的懼意——他現在明白為什麼那晚他會惶然驚醒了,因為那正是董湘愛在醫院裡為他產下兒子的夜晚。
當她抓著床單,無助地號陶痛喊時,他卻在夢鄉裡渾然不知。
當她為了他們的孩子,承受著巨大痛苦時,他只是不分青紅皂白地憎恨著她。
他為她做過什麼?在她最痛苦、最無助的時候,他在哪裡?
在她哭喊著、渴望著想見到他,想得到他溫柔的支持時,他在哪裡?
他確實沒有資格求她原諒,確實沒有資格大言不慚地說要照顧他們母子。
他沒有資格……
一念及此,徐浪遠頹然地抓著窗欞,頹然望著窗外。
窗外的世界依然車水馬龍,入夜的台北總是如此繽紛繁華。
這城市,和一年前沒有兩樣,可他卻已經失去她的愛了。
是的,他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因為他的湘湘依然和從前一樣,眼眸如此澄澈,神情如此明白。
當她帶著孩子出現在他面前時,她悲痛的眸蘊著濃濃的愛,可惜被恨意蒙蔽的他沒看出來。而現在,當他好不容易逐去了心魔,又能看懂她時,卻發現她看他的眼神已經沒有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