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岳遠山,一個看起來威武雄壯、念起來鏗鏘有力的名字。
此人,該是個揚名國際、世界榜上有名的大富豪?
非也。
不然至少也是個集實力、能力、魄力與財力於一身的國內知名大企業家?
也不是。
說穿了,他只不過是個子承父蔭,非常有錢、有錢到爆,卻每天穿著汗衫、趿著拖鞋巡田水,跟鄰居在大榕樹下石桌椅旁泡茶、下棋、閒嗑牙,六十五歲的鄉下憨厚老頭子。
說他揚名國際根本是笑掉人家大牙,甚至連聞名國內都還差得老遠哩!
不過,若說他「響譽」整個莊頭,那倒是非常之貼切的事實。
光瞧他家那四名性格偏差、一個比一個還「怪咖」的兒子,這二、三十年來所捅出的樓子、所搞出的飛機、所闖出的禍端、所留下的爛攤子……就教他這老頭子想低調點過生活,不要響譽全村都不行。
四個令他頭痛的不肖子啊……
一想到親親骨肉的他們,岳遠山就不禁暗自老淚縱橫、心生感歎。
只恨他們媽媽早早就不在了,不然他老頭子好歹有個伴可以抱在一起互相安慰彼此受創的父母心啊!
老來無伴已經夠可悲,膝下還被四名聲譽欠佳的不肖子圍繞,那才真是晚景淒涼。
好吧!俗話說「孩子是自己的好」,岳遠山的四個兒子性格雖然頑劣、孤僻、古怪、囂張、狂妄、跋扈、自私、狡詐、滑頭,其實也並非全然沒有優點。
至少他們個個相貌堂堂,長得就跟年輕時的岳遠山一般討喜的模樣──英挺帥氣、一表人才、人見人愛,話不必多說,眼睛也不必發電,光杵在那兒不動,就足以教眾村姑為之跌倒。
是被嚇到跌倒,還是被迷到跌倒,這……就不在討論範圍了。
但光長得英俊好看有什麼用?只要他們一天死性不改,岳遠山就覺得一天無法放下心頭重擔。
再任由四個兒子「胡作非為」下去,百年後,他可真的無顏去面對列祖列宗。
他一定要想個好辦法,非治治這四個不肖子不可。
尤其在這天黃昏,當家家炊煙裊裊伴著春風飄向天際,岳遠山被四個兒子輪番氣得半死,因受不了而奪門逃到榕樹下時──他終於看破了!
對兒子仁慈等於對身為父親的自己殘忍,他決定使出終極手段,再也不要看兒子的臉色過日子了。
他是老子耶!
老子有錢又有權,怎能任憑兒子騎在頭上撒野?
天底下或許有這種事,但絕對沒有這等道理,他要揭竿起義,憤而反抗!
「老子不發威,你們把我當病貓是吧?岳家的不肖子,你們等著瞧吧!是你們不孝在先,休怪我不慈在後,老子我一定要教你們好看!」
樹下孤影,望著幾隻振翅飛過天邊的鳥兒,岳遠山粗糙的老臉掛著可憐兮兮的兩行清淚,指天誓日的好不哀淒。
第一章
正午
四周儘是畦畦分明的田園,一處外觀十分簡單卻不失恢弘氣派的大宅院的正廳裡,岳家的長子岳毅正以一副不卑不亢的語氣和態度,對父親說明他所經營的「毅壯山河建設公司」所需的增資企劃。
就事論事、對人不卑不亢,是岳毅一向的作風,或者可說是他與生俱來、後天加劇的狂狷性格所致,即使有求於人,他也不搖尾乞憐或低聲下氣。
所以,此時這形同乞者,手心向上跟老爸要錢來擴展事業的他,臉上仍讓人看不出任何一絲絲的謙卑,反而是種幾近冷酷的沉靜。
岳遠山並非一毛不拔的守財奴,縱然在面對兒子的需索無度、揮霍無數之下,每每面露難色,最後也總是有求必應,無一例外。
岳毅就是深知老爸豆腐心腸,才無形中造就了他對父親軟土深掘而絲毫無愧,難掩狂狷的一面,他總是不怕也從不擔心會被父親拒絕。
「好啊!你要資金喔?沒問題!老爸我有的是錢,你知道的。」岳遠山大力往自己的瘦排骨胸脯一拍,展現出前所未有的豪邁氣度。
岳毅沒有說話,本以為父親會如往常般,在經過一番內心掙扎之後悶聲答應,卻萬萬沒想到他這次竟是如此地乾脆明快!
岳毅反倒吃了一驚,原本打算再舌粲蓮花個幾句卻不禁語塞,只剩下一雙帶著疑惑的凌厲眼睛對準父親直瞧。
「怎麼了?你懷疑?」兒子質疑的犀利眼神令岳遠山不由得「剉」了一下。驚覺自己氣勢不如兒子,便又趕緊挺起腰桿,大聲衝著兒子反問。
世間悲情啦!做老子的竟然被兒子給嚇得差點魂不附體,四肢抖得活像每處關節都沒鎖好。
「我是懷疑。」見父親眼神閃爍,岳毅直覺事有蹊蹺,懷疑起父親葫蘆裡有賣什麼了不得的膏藥。問題是,父親生性忠厚老實,哪有賣膏藥的能耐?
「好,你懷疑有理!」什麼叫老奸巨猾、來陰的,他岳遠山根本一點也不了,要拐彎抹角、耍手段,這他使不來啦!
乾脆直接坦承心機,要就來,不要就……就再商量,他也不是非要贏不可。
窩囊的老頭子啊!岳遠山好懊惱,發誓時的勇猛氣魄都被兒子給嚇得四分五裂了。
「那麼,爸,你有什麼詭計,請有話直說。」岳毅雙臂交抱在自己胸前,面帶冷靜微笑,耐著性子詢問。
「詭計?!不會吧?這麼容易就讓你看出我有詭計?!」又一嚇,岳遠山整個人瞬間石化,臉色灰撲撲的。
怎、怎麼?他這人就這麼透明喔?他都還沒說什麼,岳毅就料準了他有詭計!
沒路用的糟老頭,你振作點啊!岳遠山只得一再暗罵自己。
「爸,你說吧!你有什麼想法?說來聽聽。」岳毅就不信父親會說出什麼驚人之語。
「好,明人不說暗話,我就直接告訴你。」枉為有錢又有權的老子,岳遠山總哀怨自己的聲勢為何就是輸兒子一大截。
「爸,我在聽。」兩分鐘後,岳遠山仍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岳毅唇角一抿,微微透出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