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我將生死看得開,偏偏對兒孫福看不開,有什麼辦法呢?」
「非得這麼玩就是了?」
「哼,是你逼我的。總之,想要另一半資金,就帶你未來的另一半來換。」風水輪流轉,他這當老子的被不肖子惡整了大半輩子,現在角色互換,他稍微刁一刁兒子,誰都不會說他過分。
此另一半,彼另一半,岳毅真是陰溝裡翻船了。
認栽服輸的話他從沒說過,此時面對向來慈愛的父親,他依然說不出口。
然而,他那總是散發出犀利且懾人的眼神,已悄悄被一抹罕見的挫敗感給籠罩住,適時替無言的他向父親揮舉著投降的白旗。
不妥協不行,當初「毅壯山河」全由老爸一手出資而成,但幾年下來,在岳毅十足的野心加企圖心努力經營下,版圖已是初創時的兩倍多,成就堪稱輝煌。
他的雄心壯志卻不僅止於此,他想藉這次併購因財務危機而被迫必須易主的「金居建設」,更加壯大自己的事業版圖。
遺憾的是,以目前毅壯山河的實力而言,要併購金居建設確實是吃力了點,過去半年來他已為此併購案砸下不少的資金,後續的融資策略更是茲事體大,必須步步為營,一點也馬虎不得。否則,在這過程中倘若發生任何一點小閃失,他都有可能走到全盤皆輸的地步。
只要有一線希望和一絲機會,岳毅絕不放棄擴展事業版圖的夢想,尤其當他距離夢想是如此之近時,更不可能放手。
他岳毅,就跟一般野心勃勃、事業心雄厚的男人一樣,超不喜歡輸的感覺。
依目前形勢,他極需父親的金援,因此一切自然得照著父親所開的條件走,就算再不願意,也只能咬牙承受。
三個月,就三個月吧!
他就用這三個月,拿一個女人的一生來賭他在事業上的萬丈豪情。
看是哪個倒楣的女人,會被他相中?
這女人將是他寶貴的「另一半」,他得費心留意,好好的找一找了。
***
與父親談判落敗,岳毅帶著超級惡劣的心情從家裡出來,駕著車一路往市中心狂飆。
豈料,先前老爸與他作對也就算了,一駛離鄉間道路的路段,連老天都跟他犯沖,不但嘩啦下起大雨、吹起狂風,紅燈還一個接一個的亮起,害他急欲回公司摔公文、拍桌洩怒,順便叫幾個衰尾道人到面前罵一罵的「微小特權」都難以行使。
還有──
他悶到連午飯都忘了吃,現在肚子裡可像是養了好幾隻鴿子,咕咕叫個不停。而且他愈氣,鴿子就叫得愈大聲、愈頻繁。
前方黃燈閃了閃,岳毅的眼角餘光突然瞥見右手邊一家「司家胖包子──吃巧又吃飽、吃了心情好」的招牌,隨著那幾個字,唾液自他口中快速分泌,並似有引導功能地將他帶往路邊,緩緩停在包子店門口。
幾位撐傘或穿雨衣排隊買包子的客人對這突然靠近的車輛皆投以嫌惡的目光,原因當然是岳毅的車大剌剌地擋在幾位客人的機車後頭,那將使他們在買完包子後無法快速地離開。
而且,事實馬上驗證。
「喂!你擋到我了啦!」一位歐吉桑很不客氣地拍著岳毅的車窗。
正要冒雨下車的岳毅只好將已淋到雨的半個身子又縮回車內,準備打檔將車往前挪一點,不料,前方空位又被一輛突然竄過來的小貨車給佔了去,他立即轉而向後移動,卻不料後方又陸續停下幾輛機車,他根本進退不得。
「喂!你還不快開走?穿西裝開豪華轎車的人不去吃牛排,跟人家排隊買什麼包子?!」歐吉桑拍打著岳毅的車窗,刻薄地叫罵,由於他的拍打動作太大,使得雨衣及安全帽上的水花四處飛濺,波及到排在隊伍最後面的一位小姐。
「歐……歐吉桑,你先不要生氣。」倪予諾一手撐傘,一手拍了拍被歐吉桑濺濕的衣服,好心勸解。
「生氣也犯法喔?你看他就是不把車開走!他不開走,大家都沒辦法出去,你到底有沒有看到?」歐吉桑還是很生氣。
「體諒他一下嘛!你看他被前後夾攻,想開也開不走啊!」倪予諾為雙方緩和氣氛,雖然任何一方都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她就是好心嘛!而且她認為為了吃包子而傷和氣,實在太對不起司家有名「吃巧又吃飽、吃了心情好」的胖包子了,想必司老闆也不願意看到這種情形吧!
瞥了忙碌的店內一眼,果然司家老闆和女兒正尷尬的在跟客人們賠笑臉,直稱抱歉、不好意思。
倪予諾當下便決定挺身而出,替司老闆排解一下這件小糾紛。
「他開不走也得開啊!難不成要一直擋在這裡?人家包子店生意還做不做啊?下大雨大家都不方便,他開車的人怎不替騎機車或走路的人著想?是他沒公德心,不是我故意找麻煩。」短短幾秒,歐吉桑已氣到破口大罵的地步。
「是,歐吉桑你說得有理,不過你先不要生氣,我來跟他說。」倪予諾安撫著歐吉桑,請他稍安勿躁。
隨後,她立即上前一步,微彎下身子,輕輕敲了岳毅的車窗兩下,手掌上下擺了擺,示意他降下車窗。
而這時岳毅正準備放棄買包子,已開始在努力將車子前挪後移,誰都該看得出來他亟欲殺出重圍。
是的,自傲又愛面子的他現在只想趕緊離開現場,尤其是快快「謝絕」那位脾氣暴躁歐吉桑的辱罵!
跟那位歐吉桑一比,他這才知道要感恩自己的父親有多溫和善良又慈祥。
但是,當聽見有別於剛才歐吉桑像是要擊破他車窗玻璃的輕叩聲時,岳毅動作頓停,望向窗外那張小小臉蛋、頰上沾著幾滴水珠的女人,瞧她兩片粉唇啟啟合合似有話對他說,於是他降下了車窗。
少了玻璃的阻隔,當岳毅在雨中與她四眼相對時,內心莫名起了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