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針她打不下去啊……放下針筒,她轉身走到白袍男人身側,帶著細細淺淺的哭音,低聲說:「衛醫師,我人不舒服,可以請你過去幫他打嗎?」不待衛醫師有所回應,她順著診間後方的走道離開,跑到較隱密的領藥處。
關書修目光深沉的凝視著她幾乎是倉惶逃開的背影。
這個感冒是意外,卻來得恰恰好。
那日,她離開酒吧後,他跟在她身後。他知道了她目前的住處,也知道了她上班的地方。而突如其來染上的感冒,打亂了他原定的計劃,卻也讓他有這個機會走進她上班的診所。
無妨,這感冒對他原先的計劃影響不大,他依舊可以繼續他的遊戲。
喬喬……周妍喬,你準備好加入遊戲了嗎?
第六章
倚在街燈下的男人掩嘴咳了聲,他抬眼看著對面的公寓,三樓的窗戶透著光。
突然染上重感冒,讓他身體極不適。以往生病從不進醫院或診所的他,這次卻為了她,不得不找上她工作的診所報到。
從事吧檯調酒的工作,他一直把個人的衛生習慣看得重,這次病得突然,症狀又相當明顯,為了不把病毒傳染給客人,他今晚已請了假。既已請了假,就趁這機會過來這裡。
早上去了她上班的診所看病,他雖刻意避開目光,也未與她有交談,卻悄悄將她的動作、表情,一一收進眼裡。
從她在診所外停機車時他就瞧見她了。然後她經過滿足病患的候診區,擠進掛號櫃檯後方,跟著她不小心踩著了他的腳,道了歉,後來她喚了他的名,他隨著她進入診間。
跟在她身後,隱約能嗅到她發上洗髮精殘留的香味,長及腰的烏絲在她背上左右輕晃,像緩緩輕飄的黑絨布;那質感,讓他多想什麼也不顧地探掌撫上她的發。
她在他身側,軟嫩小手握住他手臂時,他感覺全身血液的奔流變得急速,彷彿又回到當年那個仍是年輕小獸的自己般,他左胸異常騷動。
然後,他聽見了她細微的歎息聲,接著她放下針筒,離開他身邊。
意外於她帶給他的那份撼動,尤其當她軟嫩的手握住他手臂時,那溫潤的觸感,還有她淡淡的髮香,都在在提醒著他,關於當年那段曾有的美好回憶。
一直到她逃開,他才猛然自回憶中清醒。
為什麼……還是會想起甜蜜的那一部分呢?不是該記取教訓的嗎?
抬眼看著對面三樓的窗口,關書修深邃的黑眸抹過兩簇火花。
那年,她指控他,他沒為自己辯解,感覺上他似乎成了迷姦者。
雖然她母親後來沒對他說任何一句話,連苛責都沒有,只是冷著臉帶她走進房裡,留他一人在客廳;但隔日他回到家裡,面對的卻是雙親的質問和責難。
他永遠都記得父親當時的嘴臉。
父親指著他鼻子罵道:「早就叫你不要念那什麼放牛學校,結果咧?給我惹事,還把人家乖巧的女兒搞到床上去,被人家的媽抓到。人家還未成年咧,還好人家媽媽不跟你計較,沒開口要求賠償。人家今天是來請我好好管教你,別再去打擾她們的生活。你喔,我的面子全讓你丟光了!」
因為她,他和父親本就不佳的父子關係更是糟糕,就連母親也對他失望,認定了他的不是。
後來,他聽說她們賣了房子、麵攤也頂了出去,搬走了。
之後,他畢業,家裡希望他繼續升學,但他執意自己的興趣。為了調酒,他和家裡鬧翻,一個人搬了出來,不多久便進了軍中服役。
退役後,在酒吧找到調酒師工作,後來才來到現在的上班地點——「沙灘」。
那一夜在「沙灘」見到她,他詫異,但更多的是當年來不及對她發洩的憤怒、絕望,還有一份心酸。
他心酸自己執意要愛的人,卻是第一個背棄他的人。
關書修笑了聲,帶點自嘲意味,喉頭被笑意帶出一陣灼癢,他掩嘴咳了兩聲。咳聲止歇,他側目看了看兩方來車,試圖走到對面那棟大樓,卻意外見到那不知何時已立在對面大樓門口的人兒。
他瞇了瞇眼,薄唇勾著淡淡的、冷冷的淺弧。
很好,獵物自己急著跳入陷阱,他省事多了。
*** *** ***
周妍喬在踏入浴室前,先將房間面對馬路的那扇窗關上。雖然待在室內,但冷風還是會從開啟的窗口送入,所以她習慣洗澡前先關窗,等洗完澡吹乾頭髮後再開窗。
關窗的同時,她看了一眼窗外,不意發現對面路燈下站著一個人。他頭微低,讓她無法瞧清他的面龐,但能知道他身影俊挺。
洗完澡,頭髮也吹乾後,她走到窗前將窗開一小縫,然後拉開窗簾。離開窗口後,想起剛才見到的那道身影,好奇心讓她再回到窗口,為了不讓對方發現,她偷偷拉起窗簾一角。
男人的臉微仰,正看著她這個方向。
她驚呼一聲,迅速放下窗簾。
是、是他?早上在診所時,他認出她來了吧?否則怎會那麼巧,他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對面?他是怎麼知道這裡的?
他又為什麼會站在對面?一個又一個的疑問,爭著冒出頭來。
他是她這些年來一直放在心底的人,很想他,卻不敢想像能再見到他,所以早上在診所看見他時,她心亂如麻。再者,她無法確定他是不是記得她,她不敢輕舉妄動。
現在,他人就在對面,就看著她這裡,那不就證明了他記得她?也是,畢竟她那麼深那麼深地傷害過他,他怎會忘呢?但終究,她是欠他啊。
欠他一個道歉、欠他一個公道、欠他對她的情感、欠他好多好多……就算他出現的目的是想要報復,她也應該承受不是?
再偷偷掀起窗簾一角,確定他還在後,周妍喬迅速換下身上的睡衣,隨意套上一件連身休閒棉裙,開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