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薛羽純,」他再也忍不住,承受不了她一再以言語侮辱他。「我警告你,別再說了!」
「我偏要說,你這個膽小鬼,懦夫!你連——」
那銀色的金屬猛獸,只差一寸便要激烈撞上她的雙腿。
她一顫,想起兩天膝蓋曾經承受的劇烈疼痛,心跳不覺奔騰起來,但蒼白若雪的容顏仍是倔強地微微昂起,星眸睥睨著他。
任傲天握緊雙拳,「你滾!滾出我的家。」他恨恨地,「否則我會讓人把你丟出去。」
「我不走。」她冷冷瞧著他。「有種親自動手將我丟出去。」
「你!」他氣怔。
「你辦不到吧?」她嘲諷地,唇角甚至拉起一絲淺笑。「連站都站不起來的你哪裡有辦法動手把我丟出門去呢?」
「薛羽純,你……」
「來啊,動手啊,把我丟出門去啊。」她挑釁著,明眸毫不畏懼地凝定他。「如果你有辦法坐在輪椅上把我丟出去,我就認了!」
「薛、羽、純!」他驀地怒吼,雙臂一展揪住她衣襟,忽地將她整個身子拔起往後一摔。
窈窕纖細的身軀被他摔落床榻,而他也因為重心不穩,輪椅一個旋轉整個人跌落在地。
他掙扎爬起,利用雙臂的肌力讓自己攀上床,趁她還未回神前利用下半身的重量壓住她,上半身則用雙臂撐起,銳眸居高臨下地瞪視她。
她細細喘著氣,微微驚慌地凝視同樣喘著氣的他。
他滿意她終於微動搖的神情。「怎麼樣?怕了吧?」
她深深吐氣,「我為什麼要怕?」嗓音,是微微發顫的,洩漏她內心的不平靜。
他冷笑,忽地伸出左手,鎖住她咽喉。「只要我想,還是有辦法傷害你。」歪斜的嘴唇吐出的是威脅的言語。
她瞪他,瞧著他猙獰而扭曲的面部表情,心律,卻逐漸平穩下來,呼吸亦逐漸恢復正常。
「如果你真想傷害我,就做吧。」
「什麼?」他愕然,沒料到她會如此平靜的回應。
「你想做就做吧。」她微微苦笑,語音冷澀。「我知道你一向討厭我,如果這樣能稍稍宣洩你的怒氣,你就做吧。」
「你……」他一窒,無法置信地瞪她。「薛羽純,你什麼意思?」
「你剛才不也用柔道技巧把我摔上床吧?」她低低地,嗓音細微。「就算瘸了腿,只要你想,確實還是有能力傷我。」
「我——」
「隨便你要怎麼樣都行,打我也好、罵我也好,我都不在乎。」
他瞪視她,無語。
「但我絕對不會就這樣離開的。」她繼續,語音堅定。「絕對不會。」
「你!」他怔然瞪她,無法瞭解她為何如此堅定。
為什麼她寧願他打她、罵她也要留下來為他復健?
為什麼她要這樣看著他,如此堅定、如此毅然,卻又隱隱蘊著一股淡淡哀愁?
為什麼她說得如此平靜淡定,他卻感受到其間一點點莫名的心酸與惆悵?
為什麼一顆方纔還氣她、恨她的心似乎在不知不覺間軟化了……
「你打我吧,傲天,打我啊。」
清脆的嗓音拂過他耳畔,他一顫,忽地放開她,身子一滾,離開她柔軟的身軀。「我為什麼要打你?」他冷澀地。
「你不是恨我嗎?」
「就算那樣我也不會動手打一個女人!」他惱怒地瞪她,「你當我是什麼樣的男人了?」
她同樣側轉過清秀容顏,明燦而微微閃著璀光的眸子凝定他,「我不知道。」
任傲天瞪視她,片刻,驀地偏轉過頭,不願再與她眼神相接。「我不是那種人!」他慢怒地,心跳卻莫名其妙地加速。
「傲天。」她突如其來地輕喚,溫柔而低婉地。
她莫名心悸,這一刻,清楚地意識到躺在身旁的是個散發著淡淡幽香的女體。
「做什麼?」他應道,嗓音有意地粗魯。
「你答應我吧,答應我留下來替你復健。」
他沉默不語。
「怎麼樣?」
「你真的如此堅持?」
「是的。」她低低地,悠然歎息。
「那好吧,隨便你。」他悶悶地。
「什麼?」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隨便你!」他粗魯地拉高語調,「你高興留下來便留下來,高興替我復健就替我復健,我認了!」
「你答應了!」她驀地直起上半身,驚喜難抑,「真的?」
他同樣用雙臂撐起上半身,線條分明的臉龐陰沉地直對她。「可是我要你答應我,一等我雙腿能站立行走,就立刻離開這裡,永遠在我生活裡消失!」
他終於答應復健,但復健後卻永遠不想再見到她了。
她凝望他,說不清流過心底那陣像是欣慰又像苦澀的感覺是什麼,嘴角,終究還是揚起一抹淺淺微笑,「我答應你。」
他冷哼一聲,「不會太久的,羽純。」
「我相信。」她微微頷首,雖然心臟微微抽疼,嘴角依舊淺淺笑著。「只要你下定決心,憑你的毅力一定很快便能重新站起來的,很快。」
他會很快站起來的,很快便能恢復行走能力。
到那一天她便會自動離開這裡,在他生活裡徹底消失。
那一天……很快就會來臨吧?
☆ ☆ ☆
任傲天終於開始進行復健了。
自從那場登山意外以後,他已將近三個月沒有真正的運動過腿部的肌肉。
那場意外,是他與朋友在攀爬德奧邊境的阿爾卑斯山時發生的,因為他的繩索鬆脫了,為了不拖累朋友,他主動割斷了與他們的聯繫,選擇獨自落下山崖。
他沒有想過還能苟活的,沒料到卻有一個經過山谷的當地村人救了他,親自背負他上醫院。
院方要他告訴他們親人朋友的聯絡方式,他卻無論如何不肯說,不肯讓在台灣的家人以及在英國的未婚妻知道這一切。
與其讓他們知道他瘸了腿、成了個廢人,不如他就此不見蹤影消失得乾乾淨淨。
於是他一個人躲來這偏僻的德國小鎮,除了傑生與新聘的女傭夏綠蒂,不與任何人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