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托辭當真可笑,這樣的世間實在無情!
她真想不到,只因為她父親被殺,龍門成了FBI盯梢的對象,龍門名下的資金被凍結,所有曾經與她交好的家世一流的朋友們便忽然間一個個成了平凡的小人物!
忽然間,他們與華府、警方、FBI的關係都淡薄了,疏遠了,包括與她楚天兒的關係。
他們是生死相交的好友嗎?不,只是曾經上同一所學校,偶爾會在派對上碰見,一同狂歡作樂,只能說認識彼此,談不上交情。
就連曾經坦承愛戀她的Perry,以及其他無數等著與她約會的男性友人,也在一夜之間滅了對她的濃厚興趣,各自交起各自的女朋友。
多現實的世界!
楚天兒若失去了龍門背後代表的雄厚資金,原來立時便會成了無法吸引任何男人目光的平凡女人。
原來他們真正愛戀的,其實是她的家世背景。
她楚天兒算什麼?沒有了龍門龐大的勢力在背後支持,她不過是一個最平凡的普通女人,連跟他們當朋友都不配!
她咬住牙,思緒迷迷濛濛地飛回今日上午,她穿上質料剪裁俱佳的名牌套裝,前往總部位於西雅圖的一家新興高科技公司。她去見Anderson,這家公司年輕有為的副執行長。他一向不掩對她的濃厚興趣,即便她一年半前突然遠走維也納,他依然以電話、傳真千里追蹤,甚至在幾天前去歐洲開會時特地安排與她的會。
「你好,」面對他看來精明冷靜的秘書,她命令自已綻開最甜美可人的微笑,「我與Anderson約了見面。」
「請問哪一位?」
「你告訴他我是Lisa。」
秘書靜靜看她一眼,接著拿起話筒。
她保持微笑,盡量不去聽秘書故意壓低的嗓音。
不一會兒,冷靜的秘書淡淡地說:「不好意思,小姐,副執行長現在正開會,不方便見你。」
正開會?可是她事先與他預約了啊。
她對秘書傳達委婉的抗議,但對方只是稍稍一抬眉,「對不起,臨時召開的重要會議,副執行長真的走不開。」秘書平板的語氣幾乎擊敗了她,她悄悄深呼吸,「那他什麼時候可以見我?」
「不清楚。」
那就是說他不會見她羅。
楚天兒不是傻子,她明白AnderSon忽然來這一招的用意。
他答應見她,卻又以臨時會議這樣拙劣的借口吩咐秘書擋她的駕,他如此「委婉」的拒絕其實是不忍直接傷害她。
他不肯直接點破對她求見的不耐,卻吩咐秘書冷言冷語對付她。
他夠犀利,夠明白!
想他上回在維也納與她共進晚餐時還曾說過,不惜為她放下所有的一切,只要她說—句需要他。
而今卻連見她一面都推三阻四了……
謊言!這一切都是謊言!
原來她楚天兒一直生活在謊言所精心堆砌的象牙塔中,她的每個朋友,與她一同逛街遊樂的女性同伴,口口聲聲說愛她戀她的男性仰慕者,全都是酒肉朋友……不,他們甚至稱不上是「朋友」,只能說在她奢華糜爛的人生中一同墮落的遊伴。
該醒了,這一場欺騙她二十多年的煙華殘夢。
真該醒了——
無力感清晰地、明透地漫上楚天兒全身每一根神經,毫不容情地刺擊著她。
好痛——頭痛,以及心痛。
玉手撫上太陽穴,用力地搓揉著,試圖抹去一陣陣刺擊著她腦髓的激烈劇痛。
但那可怕的疼痛仍舊明晰,絲毫不見減緩。
她呻吟一聲,藕臂掙扎地越過床頭,尋找著幾天來不知吞了幾十顆的阿司匹林。
直到藥粒跟著酒精滾落喉頭,她才覺得低落的精神微微一振。
但不過幾分鐘,藥粒與酒精帶來的朦朧與舒緩感便逐漸消失,熟悉的疼痛又明透起來。
是痛啊,但她不知痛究竟該服什麼藥才能舒緩?
她低垂眼瞼,坐倒在地,肩頭無力的靠著床,一陣一陣,規律地抽搐。
墨石進門,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情景。
他見她坐倒在地,半靠著床榻,黑髮凌亂、面容蒼白、雙眸無神,頰畔還有才剛劃過的殘淚。
赤裸的玉足邊倒著一隻威士忌酒瓶,溢流的酒液沾染了附近的地毯。
床頭櫃上,幾天前還滿滿的阿司匹林藥瓶已然全空。
她又吃藥了,服藥、喝酒,用這樣麻痺神經的方式逃避冷酷不堪的現實。
該責備她嗎?
墨石咬著牙,思索著該不該為她這樣自甘墮落的行徑痛罵她一頓。
若照他的脾氣,照他一向對她的態度,他早痛聲責備她許多次了,不然也會冷言冷語地譏諷。
但現今,他發現自己竟無法責備她、諷刺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逃避現實的行止固然不對,但這現實對她也太過殘酷,非一般人所能承受。
一夕之間,她失去了最親愛的父親,一向疼寵她的哥哥以謀殺罪被起訴,家裡所有的資金,包括動產與不動產全被凍結,龍門弟兄們四處逃竄,而在沒了一呼百應、呼風喚雨的龍們大小姐身份襯托後,連從前一塊尋歡作樂的朋友也一個個棄她而去。
她失去了家人、錢財、地位、朋友,短短數日嘗盡了世間冷暖。
教她如何能承受?她只是個普通女人啊,又一向那麼驕縱任性,被龍門所有人全心全意地呵護。
她是溫室裡一朵嬌貴名花,哪禁得起如此淒風苦雨的折磨?
怎能不折腰?怎能不聳起肩頭嚶嚶啜泣,藉著藥物與酒精逃避現實?
她是千金大小姐,他從來不期待在失去了財富與權勢的烘托後,她還能保有自傲與堅強。
「有一天從雲端摔落地獄,教你生不如死——」
他記得自己似乎曾經這樣負氣對她說過。
果然一語成真了嗎?墨石掀起嘴角,淡淡苦笑。
他並非真的有意那樣詛咒她,他從沒恨她到希望她經歷這一切殘酷折磨的地步。
他知道她禁不起這樣的折磨,也無意親眼見證一朵溫室裡的嬌貴名花在這樣的狂風暴雨中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