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在她對面的位置落坐,而她的視線也跟著他移動,矇矓的雙眼,好像不相信他真的就在眼前。
「哈囉,看傻了嗎?」他微笑著看她傻氣的模樣。
這傢伙……幾乎沒什麼變,倒是圓圓的臉消瘦了些,尖尖的下巴很有女人味,頭髮微微燙卷,往後紮成公主頭,是一種很適合她的浪漫甜美。是他看錯了嗎?她眼中隱約閃爍著水光,好像蒙上了一層薄霧,好像有好多話要跟他說一樣……
顏米琳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自己由期待到失望、再從失望到實現願望這般高潮迭起的心情。
「讓你久等了。」他雙肘靠在椅子扶手上,雙手十指交纏。他必須這麼仿,才能掩飾住其實自己的手也在隱約顫抖。
「誰說我在等你?」她捏緊拳頭,含著薄薄水光的眼忿忿地瞪著他。明明想好好跟他說話的,但是看見他嘻皮笑臉的模樣,一把火就直往上竄。
「要不,大家都走光了,你為何還在這裡?」
「我在等人。」她別過臉,努力想眨去眼中的濕氣。
明明萬分期盼再看見他,可現在真的見了面,以往的事又全部浮現在腦海,這個把她少女情懷狠狠打碎的壞蛋……
她越想越生氣,怎麼也沒辦法像預想中平靜、成熟地對待他,如果可以,她真想用力踹他兩腳來洩恨。
孫兆鈞心裡一悶。難道是他誤會了?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好吧。那在你等人的空檔,我們可以聊聊吧?」
「我跟你有什麼好聊的?難道你覺得發生了那些事,我們還是可以無所謂地當朋友嗎?你覺得我會需要一個動不動就消失不見的朋友嗎?你知道這對我而言是一種傷害嗎?如果有些事你無法回應就直說,為什麼要用不告而別來當作回答?」
她一鼓作氣把多年來累積在心裡想對他說的話全都說出來,幾乎不用換氣,就知道她有多激動了。
孫兆鈞被這一連串的質問,問得啞口無言。
不是不知道怎麼回答,而是被她質問的氣勢給震住,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她……和從前膽小的模樣,不一樣了。多年不見,她變得好勇敢,說話也不再畏畏縮縮,這是經過社會的歷練而淬煉出的個性吧?
突然間,她皮包內的手機鈴聲響起。她抓出手機,看見來電顯示,很快地站起身。
「不知道怎麼回答嗎?那就不要回答。抱歉,我等的人來了……拜拜。」她抓起包包,帥氣地轉身就走。
孫兆鈞驚愕地坐在原地,目送她準備下樓,連忙回過神,追了上去。
「顏米琳!」
原本她的步伐就因怒氣而加快,一聽見他追趕上來,更是亂了拍。喊她做什麼,他們還有什麼好說的?
「至少……我們還曾經是同學吧?你可以留個聯絡方式給我,我們下次出來吃個飯也好,我有話要跟你說。」孫兆鈞克制住想伸手拉扯住她的慾望,就怕她覺得唐突。
但是聽到他這些話,顏米琳就有氣。
有話要說?有話要說?
哈!是啊,是該說些什麼吧?但為何不是十年前就說?
他根本不會知道,告白完的那天晚上,她是怎麼也無法入睡,想到明天上學又會見到他,不知道他會給些什麼回應?即使只是一聲謝謝也可以……但,怎麼都不該是不告而別。
想到這裡,當時的心酸、難過一瞬間湧入心頭,顏米琳吸吸發酸的鼻子,暗罵自己:你幹什麼?有什麼好感傷的?這傢伙不說一聲就消失,根本像是鬧著人家玩,他到底把她的心意放在哪裡?也許根本沒有好好收藏,而是聽過就忘吧?這樣他們到底還有什麼好說的?
快到門口時,她猛然煞住腳步,仰頭瞪他。「我想……應該沒這個必要了吧?」瞥見聿然的車就停在門外等待,她狠心別過身,離開了餐廳。
被留在後頭的孫兆鈞眼看她要離開,可能再度和她斷了聯繫的慌亂緊緊攫住了他,他想追上去攔下她,卻見一名男子朝她走來,很溫柔地笑著,牽起她的手,兩人緩緩離開他的視線──
第四章
傍晚時分,孫兆鈞才回到家,他一個人的家。
一年多前回到台灣,和昔日高中同學合夥開了美語中心,事業上了軌道後他便買下了這層公寓,只有他一個人住,而汪心恬偶爾會出現。
一開門,滿室光明,卻沒半個人在。他巡視一圈,汪心恬不知何時走了,垃圾桶裡裝滿那些特地為他準備的菜餚,而廚房的地板上,雪白的瓷盤、瓷碗碎了一地,看起來有些怵目驚心。
他把關機一下午的手機打開,來電捕手不斷傳簡訊來告知他有多少通未接電話,全部是汪心恬的號碼。
可見得一個下午她電話打不通,便氣得把費心煮的菜都倒進垃圾桶,然後氣沖沖地甩門走人了吧。已經二十幾歲的人了,她還是那麼任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從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剛搬進來沒多久,她知道他習慣把備份鑰匙藏在門毯下,曾偷偷拿去複製一把,之後就開始自由進出他的屋子。
他雖然不悅,口頭上講了幾次,但是也沒真的對她發脾氣。他不常在家,她愛來就讓她來,畢竟從小照顧她、容忍她的一切,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只要別把她自己的東西帶進他的屋子,別在這裡過夜,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只是她今天的行為,恐怕已經超過某種界限了。
也許,該是換鎖的時候了……
他癱在沙發上,神情有絲疲憊。
闊別多年又和顏米琳見面,原本的心情是喜悅的,還以為她應該也是,但是當她看著他時,充滿指責的含淚眼光,強烈地撞擊著他的胸口,當他還沒意識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轉身離開了。
那個來接她的男人,是她的男朋友吧?
看著她上了她男友的車,目送他們相偕離開,他發現自己一瞬間竟然有些嫉妒起那個可以光明正大牽著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