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醒來之前,我就會離開的。」芮雪梗聲乞求。
「就這麼一眼?」在她點頭保證之後,他才帶她過去。
輕輕的來到炕床邊坐下,芮雪淚水盈睫,瞅著那張正承受著巨大折磨和痛楚的俊臉,他眉頭的結是這麼深,彷彿再也鬆不開了。
「別這麼對自己……這些懲罰應該加諸在我身上才對,而不是你……是我貪求著幸福……明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還是不顧一切,即便粉身碎骨也不會後悔……這些都是我的錯……」
小手輕撫著伊爾猛罕發燙的額頭,趕忙擰了條手巾過來,為他降溫。
「恨這種東西果然傷心又傷身,還是為了我這個丫頭,是不是很不值?你這又何苦呢?真是個傻子……」
她喃喃地說苦,又將他的手掌貼在頰側。「快點好起來,這副病懨懨的模樣可是一點都不像貝勒爺,在我眼裡,你可是滿族第一大英雄,不會這麼輕易就倒下的,只要好好睡上一覺,到了明兒個一早就會沒事了。」
那嗓音像有了催眠作用,炕上的男人原本還睡得很不安穩,這時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天亮之後,燒也退了。
*** *** ***
外頭飄著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不過雪量不大,很快就化了。
亥時左右,總管在大門口恭迎主子回府,早就命人先將寢房弄得暖和些,因為早上才退燒,主子就趕著進宮讓皇上瞧了安心,還待到這麼晚才回府,真怕他身子捱不住。
「小的讓廚房準備些吃的。」
「不必了。」伊爾猛罕淡漠地回道。
「庶。」主子又跟過去一樣,像具行屍走肉,不用問也知道這些都是為了雪姨娘,偏偏這兩人之間的結是誰也解不開。
走過迴廊,高大身軀霍地有些躓礙難行,或許是太過疲累了,感情在這時稍稍戰勝了心中的恨意。
於是他咬了咬牙,往另一座院落的方向走去,俊臉上的神情複雜難懂,或者連伊爾猛罕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這麼死心眼的認定她?
他恨她,也氣自己沒用。
來到房門外頭,就見守門的婢女窩在牆角打著盹。
他伸出右掌,想要推門而入……
驀地,頓在半空中,天人交戰著,然後又縮了回去,不許自己心軟了,也不許見她,見著了就又會動搖了,她該受到的是懲罰,大可將她逐出府去,眼不見心不亂,當作從沒見過她這個人,這已經算是最大的恩寵了,可是……
自己也被她感染了,會為自己的行為狡辯……沒錯!如果真有這麼容易就好,可是他沒辦法忍受見不到她,不知道她在哪裡,那讓他不知所措,原來自己這麼沒出息,已經得了無可救藥的病。
對!就這樣一輩子把她軟禁在房裡好了,哪裡也去不得,也休想再得到他一絲一毫的關愛和疼惜……
伊爾猛罕瞪著那扇門,卻無法否認心中最底層的渴望,希望能瞪穿它,就只是看一眼也好,他又自我嫌惡地敲著腦袋,轉身踱離,幾乎是逃開的。
而在門的那一邊,像是有了心靈的感應,芮雪知道他來了,將小臉貼在門上,像是可以知道他在想什麼,除了悲傷、心疼他,不知道還能為他做什麼,才能減輕他的痛。
「貝勒爺何不把雪姨娘送走,省得看了煩心。」總管尾隨著主子回到寢房,見這情形根本是在折磨自己,忍不住開了口。
「誰敢把她送走,我就殺了他!」他怒瞠著眼。
連旁人都看得出這不光是在懲罰芮雪,連同他也受盡折磨,要怎樣才能無動於衷,光有恨就好?誰能告訴他呢?
「貝勒爺累了。」見主子情緒紊亂到了極點,昏昏沉沈地支著頭,總管連忙為他卸去朝袍,將他扶上炕。
伊爾猛罕哈哈一笑。「我怎麼會累呢?這點小事邐難不倒我,我會想出辦法來的,我得想想該怎麼處置她才好……」
這笑根本像是在哭,總管聽了心裡也跟著難過。「貝勒爺真的累了,睡一覺就會好的。」
伊爾猛罕笑得好不淒慘。「真的睡一覺就能解決嗎?哈哈……說不得到明兒個一早,真的什麼問題都沒了……都沒了……」
「唉!」他看著主子一下子就睡到叫也叫不醒,只是嘴裡還是發出囈語,思前想後,於是步出房門,沒過一會兒,芮雪進來了。
「只能一下子。」用嘴形無聲地說。
她感激地頷了下首,然後坐在炕床旁,就如同昨晚,跟他說些話,用聲音撫慰著他,讓伊爾猛罕能夠好好的睡上一覺。
「貝勒爺明明不是冷酷的人,就是因為太重感情,所以更無法原諒,我說得對不對?如果能讓你不再恨,砍了我的腦袋也行……現在我不怕了,願意讓你親手砍下,了斷一切恩愛……」
「芮……芮雪……」伊爾猛罕在夢裡喚著她,想要追上走得遠遠的嬌小身影,不想讓她走。
一臉淒然地聽著,指尖好輕好輕的滑過他的臉。「我在這兒呢,貝勒爺好好地睡吧。」
伊爾猛罕不再作夢了,意識隨著那聲音飄散。
踏出寢房,她也該回到自己的房裡去了。
「雪姨娘應該好好的跟貝勒爺解釋,讓他知道那不是你的錯,又不是你希望自己是慶親王的女兒。」或許就是因為旁觀者清,才能想得通這個道理。
她笑得很淡。「貝勒爺的個性你還不瞭解嗎?現在的他只是一股腦的在原地打轉,怎麼也跨不出去,越要跟他解釋,他只會認為我在狡辯,我恨過,所以瞭解,只是我早就學會放過自己了。」
「那該怎麼辦?真的沒有辦法了嗎?」總管只能乾著急。
她也想知道。
只要能幫他度過這一關,就算死也不怕。
第六章
這樣的日子既難熬又不好過,短短的十天,卻像是過了一整年,
「貝勒爺,這是剛剛有人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