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藍眸?他說的是自己的故事嗎?
戚艷眉朦朧地想著,朦朧地凝望著楚行飛那對迷人藍眸。
「這個家庭之所以如此貧困,除了那幾年愛爾蘭的收成一直不好之外,男孩們的父親嗜賭貪杯也是原因之一。他好賭,又愛喝酒,賺來的錢不是在牌桌上輸得精光,就是買威士忌喝得爛醉。男孩們的母親一直勸他,他卻從來不聽,所以為了維持家計,這個可憐的母親只好早出晚歸,到處為村子裡的鄰居做些雜事,洗洗衣服、清理院子、幫忙照顧小孩等等,只要賺了一點錢,她就會立刻上市場買菜或一些民生必需品,因為她如果不這麼做,她的丈夫便會伸手跟她要錢……」
「好……好過分!」聽到這兒,戚艷眉發現自己被這個故事吸引住了,忍不住要責備故事裡不負責任的父親。
「還有更過分的呢。」相對於她的激動,楚行飛依然顯得冷靜,他微微一扯嘴角,拉開似笑非笑的弧度,「男孩們的父親每回喝了酒,一想起家裡窘迫的經濟,便忍不住怨天尤人,一時氣極,便會拿起籐條或其他東西,鞭打兩個小孩洩憤……」
「什麼?」戚艷眉一聲驚呼。
「他總是一面痛罵,一面用力鞭打,不管兩個小男孩怎麼哭叫、哀求,他就是不肯停手……」
「行飛,這太過分了,這真的……太過分了。」戚艷眉顫著嗓音,雙手掩住唇。拚命想要擋住從唇間逸出的嗚咽,眼眸逐漸漫開朦朧水煙,「他怎麼能這樣對待自己的小孩?怎麼能夠?」
「因為他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了。」楚行飛啞聲應著,迷濛的眼神顯示他正深墜於慘痛的過往,「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這樣的行為是對孩子的嚴重傷害,只自私地想要發洩怨怒。其實,最難受的是那個身為哥哥的小男孩,因為每一次父親要鞭打兩兄弟,他總會設法擋在弟弟身前,替他承受父親的怒氣,只是那個父親一次打得比一次殘暴,到最後哥哥再也無法護住弟弟了……」
※ ※ ※
「哥哥,哥哥,你怎麼樣?」望著幾乎是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哥哥,藍眸小男孩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擰碎了,他淚眼迷濛地望著哥哥,「你沒事吧?痛不痛?你還好嗎?」
「沒……我沒事。」灰眸男孩自喉間逼出微弱的嗓音,「快……快逃……去找媽媽……」
「不,我在這兒陪你,哥哥。」看著哥哥背上一道又一道的血痕,以及因為極端疼痛,幾乎無法睜開的眼眸,小男孩顫抖了,淚水一串串墜落,「我要……跟你在一起,不能丟下你一個……」
「快……走……」神智朦朧的哥哥幾乎聽不見他說什麼,只是不斷重複,「弟弟,快走……」
「我不要,哥哥,我不走!」藍眸小男孩拚命搖頭,跟著忽然直起身子,蘊著濃烈恨意的眸光冷冷射向喝得爛醉的父親,「你為什麼這樣打哥哥?你為什麼這樣打他?你……你知不知道他……快被你打死了!」
「那又怎樣?他是我生的孩子,本來就隨我怎麼高興處置!」
「你……太過分了!」
「該死!你以為自己是誰?做兒子的竟然敢頂撞父親?我連你一塊打!」
「不……別打!弟弟……」
「哥哥,我陪你,我陪你……」
「不要,笨蛋,快走……」
「我不走,我留下來陪你……」
※ ※ ※
「……結果兩兄弟誰也沒逃過,都被父親打得慘不忍睹。」楚行飛幽幽地說,神智從久遠的過往中強自拉回,藍眸卻仍黯淡,漫著幽冷水霧。
「好……好過分,行飛……」戚艷眉嗓音哽咽,哭得無法自抑,「怎麼……怎麼會有這種父親……好壞……」
「他是很過分,但那個村子裡的其他人也好不到哪裡去。」
「他們……怎麼了?」
「他們說,那個父親之所以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是因為那兩個小孩不是他親生的,是那個人盡可夫的母親在外頭放蕩的結果。這個父親戴了綠帽,當然心理不平衡……」
「什麼?!」戚艷眉無比震驚,不敢置信這樣毫無同情心的惡毒言語,「他們怎麼能這麼說?」
「因為這樣的流言,兩兄弟連到了學校都不得安寧,同學們都笑他們是私生子,還經常對他們惡作劇……」
戚艷眉驀地倒抽一口氣,「太……太過分了……」她喃喃,已不曉得該再說些什麼,只能含淚怔望著楚行飛。
聽到這兒,她已能完完全全確定這是屬於他的故事,是他的親身經歷,他就是故事中那個弟弟,那個寧願陪著哥哥一起挨打的藍眸小男孩。
她知道這是他的故事,她不明白的是,他為什麼能用如此鎮靜的態度述說著這樣令人傷心的故事?他不難過嗎?憶起那樣悲慘的童年,他難道沒有一點點心痛?
不,他肯定是難過的,絕對是心痛的,只是他用外表的堅強偽裝了自己真實的感受。
「所以你瞧,艷眉,人們有時就是這樣,對他們不瞭解的事情,他們的第一個反應常常不是同情,而是嘲弄。他們不曉得這樣的謠言與耳語會如此傷害人──」楚行飛歎息,藍眸迷濛地凝望著她,「人類有時候真的是很殘酷,也很愚蠢的。」
「行飛……」
「所以別怪你自己,不是你的錯。」他柔聲道,「因為你太耀眼了,即使沒得自閉症,他們還是會以別的流言打擊你的,懂嗎?這跟你是不是一個自閉症患者沒有關係。」
「我懂……行飛,我懂。」戚艷眉哽咽著,她望著他,這一刻早忘了先前自己的傷感與委屈,一心一意只想安慰眼前這個曾經重重受傷的男人。
他才是真正受傷的那個人,他才真正需要安慰!
怎麼辦?她覺得自己的心好痛,好痛──在聽著他敘述自己童年的時候,在他明明該為自己悲痛不已,卻只記得溫柔撫慰她的時候──她好難過呵,好想安慰他,想替他分擔心底的痛苦,但是,她不曉得該怎麼做,她不曉得該怎麼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