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想繼續咒罵,卻被黑髮男子一記凌厲的瞪視給嚇怔了,不知不覺閉了嘴,身子跟著一陣莫名瑟縮。
「本來……本來就是……你自作主張……」他囁嚅著,語音不禁發顫,「我沒……可沒說錯……」
黑髮男子瞪視他良久,「你可以不給錢。」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字正腔圓,顯示出不該出現在一名街頭流浪漢身上的良好教養,「但請你不要侮辱我們。」語畢,他轉過身,筆直的背影流露出百折不屈的驕傲。
他才剛剛邁開步伐,便被一陣清柔的女聲喚住,「等……等一下,請你等一下!」女人的腔調雖然優雅,卻流露出淡淡的猶豫。
他旋身,清澈的藍眸一掃,與車內的白衣女子相接。
她不知何時搖下了車窗,一張白皙柔嫩的臉龐正對著他,有著兩扇濃密眼睫的眸子卻低垂著,彷彿不敢直視他。
是不敢?還是不屑?
黑髮男子嘲諷地撇撇嘴,眸光不馴地瞪著她。這女人一看就是那種嬌生慣養的富家千金,身上穿的、手上戴的,皆是名牌精品,非一般百姓消費得起。
這樣的千金大小姐喚住他一個街頭無賴究竟有何指教?
「做什麼?」他冷冷地問。
「給……給你。」她輕輕地說,白皙的藕臂伸出車窗,遞出一張美金一元的鈔票。
有數秒的時間,他只是瞪著那張一元鈔票,終於,嘴角嘲弄地一彎,右臂一伸,奪過那張鈔票。
才正要再度轉身離去,她又輕輕喚住了他,「請等一下。」
「還有什麼事?」
「你……你……」
「我怎麼樣?」兩道濃密而銳利的劍眉微蹙,對她帶著猶豫的嗓音實在有些不耐煩。
「你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麼?」這女人怎麼回事?堂堂千金大小姐連一句話也說不完整?
「你是……楚行飛?」
突如其來的中文令他倏地僵凝,藍眸凌銳地凝定她。
她彷彿感受到他的注視,眼瞼怯怯地揚起,露出一對清澄動人的美眸,但只一會兒,她立即別開眼神,雙手緊張地攏著耳畔的柔髮。
他瞪著她攏發的動作,呼吸奇異地一緊。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聽聞他微蘊怒氣的質問,白衣女子彷彿全身一顫,「你真的……真的是楚行飛?」
「我是楚行飛。」他不耐地說,「你又是何方神聖?」
「我是……我是……」她顫著嗓音,深深呼吸,好不容易那兩瓣柔美的玫瑰唇瓣才緩緩張開,「戚艷眉。」
乍聞此芳名,楚行飛如遭雷殛,凍立原地。
※ ※ ※
戚艷眉!
楚行飛瞪著眼前容顏清麗的女人,她的五官細緻而優雅,嵌在一張線條柔美的臉龐上,流露出一股讓人舒服的氣質。而那對眸子──那對始終不敢向他瞧上太久的美麗眼瞳,是那麼清澄透徹,毫無一絲沉澱,輕輕地蕩漾著溫柔水漣。
那是一對從天上俯視人間,不曾沾染一絲塵埃的美麗雙瞳。
黑色的翦水雙瞳,比他的藍眸還更澄透幾分,不教人猜疑,只有完全的純潔與真誠。
真如此純潔真誠嗎?楚行飛不敢相信,瞪著這個四年前曾是他未婚妻的女人。是的,雖然他們倆不曾見過面,但當時由東部前來西岸開會的戚成周對楚行飛經營企業的能力十分賞識,主動提出將遠在英國讀書的獨生愛女下嫁的建議。
這樣的婚約正是楚南軍夢寐以求的,他早想與東岸的上流社會掛鉤,與得意於政商兩界的戚家聯姻,正是漂白龍門企業的大好機會。
雖然沒想到連自己的婚姻也成為父親的籌碼,楚行飛仍是順從了父親的命令,與素未謀面的世家千金定下了婚約。
但沒有感情為基礎的婚約終究只是一場可笑的鬧劇,戚家在兩年半前他被捲入謀殺案時並沒有因為他是戚艷眉的未婚夫而伸出援手,甚至還落井下石,單方面解除了婚約。
這女人對他不僅無情,甚至無義……
一思及此,楚行飛嘲弄地勾勾嘴角,藍眸掠過銳利的光芒。
這樣對他無情無義的女人今日為何要邀請他坐上私家轎車,堅持要與他一談呢?他們之間還有什麼可說的?
「楚……楚行飛,」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戚艷眉才顫聲開了口,「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呢?」她的眼瞼依舊低掩。
楚行飛忍不住一股厭惡。究竟是哪一種驕氣的大小姐會連問人話時都不屑直視對方?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極度的厭惡令他口氣不覺微微粗魯,「難道我活該一輩子被關在牢裡?」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身子一顫,彷彿很為他那句話驚愕,「我是說……你出獄那天媽媽派去的人沒有找到你……」
「你母親派人找我?」楚行飛擰眉,「為什麼?」
「是我要求她的。」
「是你的要求?」他更驚異了,「為什麼?」
「我想……我想……」明透的美眸怯怯地掃了他一眼,「請你幫忙。」
要他幫忙?他一個剛剛出獄,連自己都自顧不暇的人能幫她什麼?更何況她可是戚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啊,呼風喚雨,要什麼有什麼,哪需要任何人的幫忙?
「你究竟想做什麼?」
她沒立刻回答,貝齒輕輕咬著下唇,眼眸直直盯著他牛仔襯衫的鈕扣,「我想……我想……」
「看著我的眼睛說話!」他驀地低吼。
而她似乎嚇到了,身子狂烈一抖,眼珠滴溜溜地轉來轉去,就是不敢朝他看去,而雙手不停地撫弄著鬢邊的秀髮。
她看來似乎十分緊張,簡直像只受驚的兔子。
他是這麼可怕的一個人嗎?楚行飛更憤怒了,莫名的怒火在胸膛裡漫開,「你聽不懂嗎?在跟人說話時,看著對方是一種禮貌。」
「是,我知道。我只是……」她細碎地抽氣,眸光在一陣不安的流轉後總算凝定他俊逸的臉龐,「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無禮,我只是……不習慣這樣看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