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不懂,呼吸因他瘋狂的神態急促破碎,「你……什麼意思?」
「告訴我楚行飛究竟在想些什麼?你不是自恃很瞭解他嗎?你不是說過你見鬼地看得透他的靈魂嗎?既然如此,你就說啊!」他咄咄逼人,狂亂地命令著,「告訴我他腦子裡究竟轉些什麼念頭!」
「你……你瘋了!」面對藺長風莫名其妙的質問,戚艷眉又驚又懼,纖細的身子更加蜷縮在一起,她咬著牙,拚命克制牙關的激顫,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忍住,「你瘋了……」她喃喃,恐懼的淚水泛上眼眸,「我要行飛,我要見行飛……他人呢?他在哪兒?」她銳喊著,嗓音瀕臨歇斯底里。
「他不在這兒!他去送死了!」
狂怒的咆哮如暮鼓晨鐘,霎時敲醒了戚艷眉的神魂,她揚起螓首,滿臉不可置信,「你說……你說什麼?」
「我說楚行飛去送死了!」藺長風怒吼,驀地蹲下身子,雙臂用力搖晃她,「你不懂嗎?你連這也聽不懂嗎?我拿你的性命要脅他,要他替我頂罪,結果他竟然就乖乖去了,臨走時還要我好好照顧你……哈!他居然要我照顧你?」他的嗓音滿蘊嘲諷與譏刺,「他見鬼的究竟是哪一種白癡?竟把自己的心上人托付給一個要他去死的魔鬼……」
戚艷眉聽著,茫然不語,纖弱的身子任他粗魯地搖晃,「為什麼?」她喃喃,雙眸無神地凝望前方,「行飛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丟下我一個人?」
她念著、想著,神色茫然而迷惘,可心海浪濤卻一波高過一波,捲起瘋狂漩渦,緩緩搗進內心深處。
而她一顆柔軟的心,隨著瘋狂的漩渦與波濤,逐漸被扯裂……
當最可怕的痛楚清晰明透地襲向她時,她驀地明白了,喉間逼出痛徹心肺的沙啞吶喊。
「是你,是因為你,是因為你!」她痛喊,水與火交融的黑眸憎恨地瞪向藺長風,「你究竟想怎麼樣?就算……就算行飛欠你,可他……他還得難道還不夠嗎?三年前他替你頂罪入獄,三年後你還要他再來一次……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分嗎?你……」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狂暴的怒吼驀地截去戚艷眉充滿憤恨的話語,可她不怕,一顆空空落落的心除了痛楚,什麼也感受不到了。
她只是摀住雙耳,任淚水一顆顆滑落玉頰,「行飛是因為你才自願去送死的……你聽懂了嗎?」她垂落螓首,心痛地哽咽著,「那時候他……早就猜出殺他父親的人是你,他……什麼都不肯說,寧願自己坐牢,因為他……他一直覺得自己對不起……對不起哥哥……」
「啊──啊──」
漫天狂吼驀地響起,幾乎震碎紐約清冷的黑夜,而迴旋於氣流中的無限悔恨與哀痛,令每個偶然聽聞的人都禁不住一陣莫名心酸。
※ ※ ※
雪。
楚行飛仰首,任冰沁的雪花靜靜地落上俊顏,靜靜覆上他濃密的眼睫、挺直的鼻、迷人的唇,然後緩緩地消融。
初冬的第一場雪,如同上帝降下的恩典,洗盡紐約蒙塵的墮落與罪惡,將整座城市還原成一片純潔無瑕。
就像戚艷眉。
眼底不知怎地忽然烙上她純真清麗的嬌容,對他淺淺地微笑著。
他一陣心動,嘴角淡淡一牽,回應她無瑕的笑容。
他閉眸,在心底暗暗感謝上蒼,在這一刻,為他送上她最甜美清純的微笑。
他知道,這是自己最後一次見到她的微笑了。一旦他踏入面前這棟高聳入雲的大樓後,即使事先埋伏的炸彈沒有奪去他的性命,FBI也會剝奪他身心的自由。
不是死,就是入獄,在他面前沒有第三條路。
但這是他自己選擇的,是他自願的,怨不得人。他不怨的,不怨長風,也不怨上天,他唯一可惜的,是無法繼續照顧艷眉。
純美的、可人的艷眉,是她令他第一次完完整整地嘗到了愛的滋味,是她為他灰暗的生命帶來無限璀璨陽光。
他愛她,深深愛著她,只可惜無法照顧她,無法一輩子寵她疼她,將她捧在掌心裡細細呵護──
艷眉,艷眉,原諒我,原諒我……
一面在心中默念,他一面舉起步履,在週遭各方人馬緊凝呼吸的注視下,踏進藺長風指定他踏入的大樓──
「不要!行飛!」
瘋狂而驚恐的銳喊劃破雪夜寂靜的空氣,留住楚行飛灑脫的步履,他旋過身,震驚地發現一抹白色身影正急切地朝他翩然奔來。
「不要進去!行飛,你不能進去!」白衣女子驚慌地喊著,不停朝他奔來,直到整個人棲息於他懷裡。
「不要,行飛,不要──」她緊緊地擁住他,緊緊的,彷彿害怕自己一鬆手他便會消失無蹤。
「你怎麼來了?艷眉。」抱著懷中抖顫不已的嬌軀,楚行飛又是心疼又是迷惑,「長風呢?」
她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一逕搖著頭,語音急促而凌亂,「不要進去,行飛,他說裡面有炸彈……」
楚行飛聽聞,更驚訝了,不明白藺長風為什麼放她出來,又為什麼告訴她這些,他啟唇,正想再度詢問時,一個挺拔的黑色身影忽地進駐他眼眸。
他愕然,迎視那張不該出現在此的嚴凜臉龐,「你為什麼也來了?」
「來問你一件事。」藺長風語氣漠然,面無表情。
楚行飛蹙眉,「什麼事?」
「三年前那樁謀殺案。」藺長風簡潔地說,灰眸緊緊瞅住他,彷彿不欲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神情變化,「你知道兇手是誰嗎?」
他默然不語。
「回答我!」他的默然似乎激怒了藺長風,語氣略略高昂。
「知道又怎樣?」他終於回應了,卻是這麼雲淡風清的一句。
「你……」灰眸掠過複雜暗影,「既然知道兇手是誰,為什麼當初不招出來?」
他聳聳肩,「沒人問我啊。」
藺長風瞪他,不敢相信自己咬牙切齒的逼問得到的竟是這樣滿不在乎的回應,他瞪視楚行飛,瞪著他那張總是玩世不恭、讓人無法猜透的俊逸容顏,良久,忽地一彎唇,洩落一陣冰激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