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五?」她疑惑地接過信封,一看金額才想起,嫣然一笑。「喔,我知道了。」
「你借錢給誰嗎?」那笑,甜美得刺眼。提到王副經理,讓她這麼開心嗎?
「沒。只是幫朋友一個小忙。」送油錢是小事,無須解釋吧。她隨手擱下信封,走入浴室。
韓忍冬瞪著浴室的門在眼前掩上。她輕描淡寫地帶過,是怕他追究那晚和誰在一起嗎?或許她今晚也和王副經理見面了,這朵花不過是路邊隨手採來,敷衍他的借口。
他寒著臉,有生以來,頭一遭嘗到嫉妒的滋味——一種酸澀的猜忌,足以毀滅親密關係的鬱悶情緒。
*** *** ***
單莘語泡在浴缸裡,聽見大門打開又關上,她的同居人出門去了。
他的反應起先很驚喜,後來轉為冷淡,令她不解。是不是她太晚回來,他不高興了?或是那花語犯了他的忌諱,他以為她想憑一朵花勒索他的承諾?
未免太小看她了。
忙亂了一天,她泡在舒適的溫水裡,昏昏欲睡,迷糊中又聽見開門聲,她才驚醒,連忙離開浴缸,披上浴袍。
門一開,看見的不是她的同居人,卻是一位陌生的銀髮老先生。
她愣住,對方也愣住,在看清她只著浴袍後,對方鏡片後的老眼瞇起,質問:「你是誰?為什麼在我兒子的屋裡?」
是他的父親?單莘語愕然,結巴道:「我……我是忍冬的……同事。」
「同事?什麼樣的同事會跑到男人家裡,還衣衫不整?」老先生顯然不信。「出來賣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在賓館辦事就好,跑到人家家裡成什麼樣子?」
他以為她是應召女郎?單莘語白了臉。「我真的是忍冬的同事,一樣在光研上班,等忍冬回來,您可以親自問他。」
老先生哼了聲。「就算你是吧,我看你也不是什麼正經女人。女孩子行為放蕩、不檢點,人家怎麼看得起你?你父母是怎麼教的?」
單莘語難堪地咬唇,無法反駁。
「你來幹麼?」冷冷的嗓音從大門口傳來。
韓忍冬拎著購物袋,一進門就聽見許久不見的老父嚴聲指責,而站在浴室門口的她臉色慘白,紅著眼眶。
「當爸爸的來看兒子,還需要什麼理由?」面對獨生子,韓父氣焰稍斂。「你在外頭要怎麼玩都行,怎麼能讓阻街的進家門——」
「我高興帶誰回來,你管不著。她也不是阻街的,是我同事。」韓忍冬走到單莘語身邊,輕推她一把。「小語,進臥室去。」
等她進房,他才轉身面對父親。「有話快說,沒事就回去。」
「這是你對父親的態度嗎?」韓父氣結,但瞭解兒子的硬脾氣,緩下聲調。「我聽說你們公司成立新部門,你升主管,想來跟你道賀。」
「今天剛宣佈,你這麼快就知道了,消息真靈通啊。」韓忍冬譏諷地扯唇。「你一定很高興,我的薪水要調升了,有更多錢可以孝敬你。」
「我幾時在乎過你拿多少錢給我了?忍冬,我年紀大了,只有你這個兒子,就算我以前做錯事,這麼多年過去,你也該原諒我——」
「是啊,『年紀大了』真是脫罪的好借口,折磨老人家不道德,罪愆都要一筆勾銷,被你害慘的人只好自認倒楣。」
「忍冬!」韓父怒道:「不管怎麼說我都是你父親,你要尊重我!」
「尊重這兩個字,你不配!」
老人家起先還低聲下氣,他卻毫不領情,老人家掛不住父親的面子,終於演變成激烈的爭吵。
單莘語坐在床上,隔著門聽得一清二楚。
女孩子行為放蕩、不檢點,人家怎麼看得起你?
入住這裡時,她就有心理準備會被這麼批評,但鄙夷的眼光,比想像中的更難受。
外頭漸漸靜了,老人家吵不過兒子,氣沖沖地離開。
片刻後,韓忍冬走入臥室,見她坐在床上發愣,走到她身邊。「小語,出來吃宵夜吧?我買了你喜歡的水果。」
「你對你父親很凶。」她答非所問,似沉思著什麼。
「我只尊敬值得尊敬的人。」他知道父親尖銳的言語傷了她,低聲道:「別理他,他老是裝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指責別人,其實他比誰都差勁。」
「他的確是錯得離譜。」她自嘲一笑。「他以為我是妓女,其實你睡我不用花一毛錢……」纖肩猛然被他抓住,狠狠搖撼。
「不准你這樣說自己!」他厲聲道:「一開始我就說過,我沒拿那種眼光看你!」
「那麼你是如何看待我?一個願意和你上床的女同事?」
「為什麼要在意別人的眼光?我們這樣有什麼不好……」
「因為那些眼光不是看著你!」她低喊:「上床是兩個人的事,男人遊遍花叢叫做風流,女人卻會被批評為淫蕩!」
「不要理會那些無聊的偏見!你要我別讓其他女人出現在這裡,我想也沒想就答應,因為我從不帶女人回來!我讓你進入我的生活,什麼都能答應你,這樣還不夠嗎?你還要我怎麼做?」
她要他怎麼做?她注視著氣急敗壞的他,低語:「我愛你,忍冬。」
他僵了僵。「……我知道。」
他說『我知道』,而非『我也愛你』。一股絕望悄然升起,模糊了她視線。
「對你來說,性關係也許和吃飯睡覺一樣,都是單純的生理需求,但我是因為愛你,所以願意讓你抱我。」他說過討厭女人哭,她強忍淚水。「我愛你,就算理智不能認同同居,感情也願意屈服,可是現在我不確定了……」
單向的愛,太徬徨,太寂寞。
只要一聲他愛她,她可以不在乎旁人的眼光,愛始終需要兩個人來完成,她獨自燃燒感情,已有油盡燈枯的別離預感。
「我不能再遵守你的規則,所以……」唇被他堵住,吞噬她所有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