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品妃急匆匆走了進來,「你不能放過那個賤人!」
「是你?」楚默然冷凝抬眸,「怎麼,你一直在門外偷聽嗎?」
品妃一怔,隨即心虛地敷衍道:「臣妾正巧路過,想進來探望皇上,剛走到門口,便聽到遂王妃說什麼請您放過她,臣妾不是故意偷聽的。」
她剛才從宮人那兒聽說了沁玉被收監的事,心裡不由得暗自歡喜。如此一來,藉太后的手除掉了沁玉,她害死姊姊的秘密便不會洩露了。為了不讓夜長夢多,她特意跑到紫陽宮,打算再推波助瀾一把,讓沁玉永遠無翻身的機會。
「皇上,那賤人既然是太后的心腹,你便不能留她,否則難保她有什麼把柄握在太后手裡,將來再受指使來謀害皇上,那可真是後患無窮啊──」品妃急切地道。
木蘭一聽,心中同樣著急,亦揚聲道:「皇帝哥哥,我二師姊真的跟太后全無瓜葛,這真的是一場誤會!」
「那賤人什麼時候當上遂王妃的二師姊了?」品妃反唇相稽,「遂王是太后親生骨肉,王妃又與那賤人關係如此親密,呵呵,我看現在可算是真相大白了──定是你們一家子串謀好了,派個奸細來謀害皇上!」
「你……」木蘭氣得舌頭打結,恨不得什麼也不解釋,直接衝上去給這女人一巴掌。
「都不要再說了。」正當雙方劍拔弩張的時候,楚默然終於開口了,他轉過身去,扔出一句話──「我已經把人放了。」
什麼?!木蘭與品妃同時怔住,忘了相互指責,皆是瞪大雙眼,難以置信。
「皇上……你說什麼?」品妃不死心地再問一遍。
「我昨兒晚上,已經派人把她送出宮去了。」他低啞地道。
昨兒晚上?木蘭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心中竊喜。呵,原來如此,虧她們這些旁人如此激動著急,原來他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
流言蜚語、誤會猜疑,終究敵不過刻骨銘心的愛情。
送二師姊出宮的時候,他其實仍在恨她吧?但就算再傷心,也不忍傷害她……
木蘭放鬆的吁出一口氣,心情變得輕鬆愜意,怡然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準備看好戲。
「皇上,你不能這樣做!」品妃厲叫道。
「我已經這樣做了。」楚默然靜立地答。
「你怎麼可以放走一個隨時可能謀害你的奸細?」品妃又急又氣,開始胡言亂語,「我不許你放她走,我要她死!立刻要她死!」
「奇怪……」他卻忽然微微一笑,「就算沁玉是奸細,她要加害我,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愛妃如此激動,不知所為何故?」
「我……」面對他的質疑,品妃不知所措,「我……是關心皇上,惟恐有人對你不利。我知道皇上心善,所以你不忍做的事,我可以替你去做。」
「我自己的事情,向來不必別人幫忙。」楚默然冷冷的答,「多謝愛妃掛念,不必費心了。」
「不要我幫忙?」心下一急,她什麼也不顧了,這一刻完全撕破臉皮,「那我父親呢?皇上不再需要他的兵權了嗎?」
「不需要了。」楚默然的回答讓她大吃一驚,「我想了很久,最後覺得不能求你父親。」
「為什麼?」
「因為,我從來沒有愛過他的女兒,從來沒有善待過他的女兒,試問,我又怎麼能厚顏無恥地利用自己與他女兒的關係,求他幫我呢?」
「就算你不愛我,難道……你也從來沒有愛過我的姊姊嗎?」如遭青天霹靂般,品妃霎時僵住。
楚默然搖頭。「我心裡真正愛過的只有一個人,那個人,現在已經出宮了。」
他沒有道明,但即使是傻子都聽得出他指的是誰。
這瞬間,品妃像是完全崩潰了一般,歇斯底里地大叫了起來,她的叫聲裡,充滿了絕望。
***
她知道,孩子已經沒有了。
那一天,她流了好多血,身子像被挖空了一般,蒼白無力。
她以為自己快要死了,當時的萬念俱灰,也讓她寧可自己就這樣死去。
但奇跡一般,她還是從惡夢中驚醒,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尼姑庵裡。
她是怎麼出宮、怎麼到這兒的,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根據庵裹的主事師太說,是兩名侍衛把她送到這兒的,至於是誰放了她,侍衛沒有交代,只留下一些銀兩,名為替庵裡佈施,實則是收留她所需的費用。
這座庵堂位於離京城很遠的一處山嶺之中,環境清幽,平時香客也不多。
自從來到這兒以後,她一直臥病在床,每天晚上聽著屋外傳來的木魚聲,一聲一聲,孤獨清冷地傳入耳際,人也感到格外孤獨。
她覺得自己像是忽然老了數十歲,進入了風燭殘年,人生美好、繁華的一切都已流逝,她惟有躺在這山嶺裡了此殘生。
尼姑們都不太說話,所以與佛門格格不入的她,更顯寂寞。
惟一能讓她高興的,大概只有那個黑衣郎中來的時候。
黑衣郎中是她在這庵裡惟一見過的男子,據說與主事師太有些淵源,所以破例得以踏入禁地給她看病。
雖然總是面對面,但她從來沒瞧過他的真實模樣,因為他的臉上總是纏著黑紗,與身上的黑衣連為一體,很是神秘。
據說,他幼時因為一場大火毀了容貌,從那以後便以黑紗纏面,努力學習醫術,行走江湖治病救人。
他的嗓音低低啞啞的,像是喉嚨被烈火烤灼後發出的聲音。
每一次把完脈以後,他會跟她天南地北地聊天,講述一些她前所未聞的故事,這總是讓她忘記了病痛,展露歡顏。
她喜歡聽他講故事,或者說,她喜歡跟人說話──惟有跟人說話,才能讓她感到自己依然活著。
這庵裡太靜了,她需要聽到一些人聲來排解寂寞,所以每次黑衣郎中來看她時,都會讓她很高興。
門外響起蹣跚的腳步聲,她知道,他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