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要跟我分手,也不會是因為她。」
「喂,你……」
「我知道,我會克制自己的。」明白學長要教訓什麼,溫亦凡搶先一步截斷他的話,「你放心,我不會做出搶婚之類的事情來的。」
搶婚?
關鍵的字眼驀地提醒了秦非,他身子一僵,愣愣地注視頹然買醉的好友。
他現在說不會,可明早醒來,一時衝動之下說不定真會做出這等糊塗事來。
不行,他必須想個方法阻止他。
第六章
她要結婚了。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
從前不愛,現在不愛,以後也絕不可能愛上的男人。
隔著輕紗,程天藍默默凝望著眼前高興得唇顫手抖的男人。他髮際蒼蒼,一張鬆弛的臉鏤刻著歲月的痕跡。
任誰也不會相信,她是為了愛嫁給他的吧?誰都會猜想,她要的,只是他擁有的財富。
是的,她要的的確是他的財富,正確地說,她要那顆獨一無二的藍鑽。
晶瑩剔透的藍鑽,嵌在精巧的白金鏈墜上,串成一條項煉,一條璀璨美麗的項煉。
項煉被當成信物,珍而重之地掛上她修長的頸項。
就是這顆寶石嗎?
她捧起碩大的鑽石,看著它在燈光折射下綻耀著的炫目輝芒,每一個切割面,每一個角度,看來都是那麼完美純淨。
純澄無瑕的水藍鑽石,是否就是母親追尋了一生的寶物?
「……程天藍小姐,請問你願意嫁給魏俊豪先生為妻,一生不離不棄嗎?」法院的公證官沉靜的嗓音拉回她迷濛的心神。
她一震,顫顫揚起眼睫。
映入眼瞳的,是一個滿臉勾勒著討好笑意的男人,像條哈巴狗祈求她垂憐的男人。
她木然凝立原地。
「程天藍小姐?」
「我……」
說願意,說願意啊!她在心中命令自己。
你還在等什麼?難道等他來阻止你嗎?
心海掀起驚濤駭浪,掩在面紗後的眸卻不禁流轉,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慌亂與期盼。
她究竟在等什麼?
「嫁給我,天藍。」認出她的猶豫,魏俊豪難掩心驚,急急握住她的手,「求求你。」
她只是木然,任他汗濕的體熱沁入她掌心。
眼前,漫漫悠悠顯現一幕情景──霞光淒迷的黃昏,她在落地窗外,看著他為另一個女人戴上戒指。
劇烈的疼痛撕扯她的胸口。
熟悉的、撕裂的疼痛,就像那個黃昏,她在窗外看著他訂婚時忽然感受到的疼痛。
她看著他將戒指戴上另一個女人的手,而自己也將接受另一個男人的婚戒……
「程天藍小姐,你願意嫁給魏俊豪先生為妻嗎?」
事已至此,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沒有了──
「我……願意。」
隨著低啞苦澀的誓言落下,她緊繃的身軀亦跟著頹然軟倒,意識一沉,墜入遙遠的世界。
遙遠的、年少的、她早已告別的世界。
那時候的她,笑得多開心啊。
ΩΩΩΩΩ
陽光明媚。
天藍得一絲雲影也無,宛如她的芳名。
今天,是她十七歲生日。
十七歲的燦爛芳華,十七歲的青春年少,她的人生正要開始。她笑得開心,穿上母親送給她的白紗洋裝,站在照相機前,端麗得像個公主,卻又俏皮得像鄰家女孩。
「要照囉。」攝影師在母親示意之下,為她拍下一張又一張紀念寫真。
「怎麼會想到帶我來拍照呢?」照完相後,她挽著母親的手,漫步於繽紛秀麗的櫻花道。
一陣柔煦春風吹來,撩起她鬢邊髮絲,也搖落漫天櫻花雨。
望著粉白粉紅的櫻花瓣悠悠墜落一地,母親似乎有些怔然,神情一時迷惘。
「怎麼了?媽,幹嘛不說話?」她嬌嬌地仰頭。
母親不說話,只是抬起頭,凝望一樹樺櫻,「再怎麼美,也只能美上兩個禮拜,很快就要謝了……」
「你是說櫻花嗎?」她輕輕地笑了,正值青春年少的她是不太能理解母親的傷春悲秋的。「別覺得可惜,媽,春去春又來,櫻花今年謝了,明年不又開了嗎?」
「明年?我還能有幾個明年呢?」
「媽,」不高興聽這些了。她微微嘟起嘴,「我知道你心臟不好,可醫生也說了,只要你按時乖乖吃藥,還能活好久好久呢,你別老說這些喪氣話。」
「你不懂的,天藍。」母親終於收回迷濛的眸光,白玉般的手輕觸她同樣白皙的秀容,「瞧你,臉白成這樣,一點血色也沒。」
「遺傳嘛。媽還不是全身上下白得像雪一般?」丁香舌輕吐,「照我說,我們母女倆可以去演白雪公主了。」
「你是白雪公主,那我是誰?那個壞心繼母皇后?」母親白她一眼。
「才不是,我是白雪公主,你是白雪皇后。」嫣然一笑後,她放開母親,以一種在舞台上表演的誇張姿勢表演,「魔鏡啊魔鏡,告訴我世上最美的女人是誰?」
「是白雪皇后啊,公主。」
「啊,是我媽媽,那我呢?」
「你頂多排第二,公主。」
「什麼?瞧我砸了你這面破鏡子,竟敢如此刺傷我的自尊!」說著,她做了個砸鏡的動作,還拿一雙小腳用力往地上踩。
母親看了,忍不住也被她逗趣的表演逗笑了。
「終於笑了。」她鬆了一口氣,更加喜氣洋洋地攙住母親的臂膀,「這樣多好。媽,你不知道你笑起來多動人,怪不得繼父那麼疼你,那些叔叔伯伯也總是追著你不放。」
談起身邊永遠少不了的追求者,母親的臉色再次黯淡了,「天藍,你覺得對一個女人,最重要的是什麼?」
「嗯……」煞有介事地想了想,「當然是得到幸福囉。」
「怎樣才能得到?」
「只要有愛吧。愛人,也被愛。」
「如果愛太多了呢?」
「愛太多?」她一愣。
「這世上的女人總是想要美貌,想要能吸引眾人的艷麗,想要所有男人的愛慕。可愛與美……」母親的嗓音蘊著濃得化不開的惆悵,「並不一定能為女人帶來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