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親之後,爹爹就不疼我啦!明明是我的婚事,卻從來不跟我商量。我討厭他,也討厭爹,你們有本事,就逼死我好了!」她眼眶泛紅,狠瞪父親,話說完就賭氣跑了出去。
書老翰林眼巴巴看著女兒越跑越遠,著實心疼,回頭對上自己的得意門生,也同樣無話可說,只能歎氣,煩惱得不知如何是好。
「才把婚事提前三個月,季綾的抱怨從沒停過,現在還要再把婚事提前一個月嗎?」他面有憂色。
「我也不願如此,只是實在萬不得已……」張寂黯攢起俊眉,腦海裡來來去去都是她和范含征並肩而坐,相視微笑的神情。「請恩師准許。」他努力忽略那一幕,先解決眼前事宜。
書老翰林臉色凝重,仔細思量——
寂黯何以要把婚事提前?
依他猜想,必定跟他們一起返家有關。
書季綾也許做了什麼魯莽之事,寂黯插手,隨後親自送她回來——至於到底發生什麼,寂黯不說,他倒是毋需過問,反正季綾未來只能依靠女婿,他相信寂黯所做所為,絕對是為了她好。
「就這麼辦吧!」心一橫,書老翰林點頭應允。
他深諳寂黯人品,絕對無庸置疑。
得到丈人首肯,張寂黯短暫鬆了口氣,但想到未婚妻憤憤離去的模樣,心中不免又是一陣低落。
書、季、綾!
只要想到他們未來要一起共度的、那些無窮盡的曰子,他就倍感頭疼。
到底,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 *** ***
為什麼她不是男人呢?
當男人多好,這花花世界全都是男人的天下,男人身上的腳,可以走遍名山大川,遊歷四海,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從來不會有人把他們栓在閨房裡,只准他們做些枯燥乏味的父紅,彈琴繡花,庸碌於廚房。
書季綾怏怏不樂的回到房裡,氣爹爹,更恨死了那目中無人的混蛋!
為什麼每個人都有權力安排「她的」人生?
小時從父,出嫁從火,沒人理會她的意願,她好苦啊!
傍晚二嫂帶著要給她的鴛鴦枕頭、繡花被褥等等給她過目,家裡的女脊、丫頭、嬤嬤們都擠到她房裡,指著那些栩栩如生的花樣驚歎不已。
她二嫂蘇淮雪,從前出身貧寒,現在卻是深受宮廷賞識的名繡師,她手上的針,絲毫不遜於她二哥手中的筆,兩人自成親以來,一直恩愛無限。
才子佳人,美滿良緣,誰不艷羨呢?
可惜,她沒辦法成為蘇淮雪那樣的女人。
二嫂幼年清苦,所以養成溫柔堅毅的個性,她並不渴望人世間的花花風情,能與她二哥長相廝守,便心滿意足。
可她不同,她從小就愛纏著哥哥們,聽他們描述外頭種種熱鬧有趣的事物,好羨慕哥哥們個個見識廣博,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哪像她,最大的限度,也只能從書架上尋找些許樂趣罷了!
年紀稍長一點,她只是偶爾踏出閨房,稍稍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就被說成放蕩野蠻、品性不端的劣女子。
其實她並不笨,從未真正讓自己身陷險境,也不曾闖出什麼真正難以收拾的大禍,那混蛋,卻將她批評得一無是處。
「怎麼悶悶不樂呢?」蘇淮雪發現她悄悄離開房間,一個人在園子裡低頭歎息,於是關懷的上前詢問。
「爹爹要將我許配的人,根本就瞧不起我。」
她臉紅耳赤的看著嫂嫂,曾經她也瞧不起出身卑微的淮雪,現在她知道錯了。
「嫁給看輕自己的男人,不可能幸福吧?」她無奈苦笑。
蘇淮雪聞言,溫柔的拉著她的手,臉上洋溢著令人炫目的幸福,彷彿在回應小姑:她現在就過得很好,怎麼會不可能呢?
書季綾忽然熱淚盈眶,她覺得好悶,種種不安時時盤據心頭。
嫁給那混蛋,那是怎樣折磨的日子,她連想都不敢想,那混蛋會使出什麼手段來對付她。
他一定會用盡辦法,摧折她的意志,讓她只依照他的意願過活,一定是這樣的。
偏偏她再怎麼抗議也沒用,這個家,不會有人站在她這邊的。
蘇淮雪見她心情煩悶,便巧妙勸走了眾家女眷,讓她獨自一人好好歇息。
她的善體人意,書季綾很是感激,可惜這一晚,她仍然失眠了。
那人今天在轎子裡對她的無禮蔑視,她怎麼也忘不了。
這輩子還沒有真正憎恨過任何人,但現在,她最恨的人就是他了。
*** *** ***
有道是冤家路窄,不是仇人不相逢,只不過,這逢也逢得太早了吧?
聽見有人叩門,書季綾打著呵欠來到房門口,開門一看,居然是張寂黯,她還以為自己睡糊塗了。
「你來做什麼?」她攢起眉頭。
他十分訝異的看著她,「都快午時了,你竟然還未起身梳洗?」
她披頭散髮,身上只有一件單薄的襯衣,他不意瞥見她胸前微露的春光,登時尷尬不已。
書季綾見他神色古怪,低頭看看自己,立刻驚呼一聲,關起門來連聲罵道:「我愛睡就睡,關你什麼啦,你走!」
搖了搖頭,張寂黯不置可否,轉身便離開梧幽園。
倚在門上氣呼呼的深吸好幾口氣,書季綾終於鎮定下來,滿心以為他會開口斥喝她,不料等了一陣,門外仍然靜悄悄的。
她好奇的隔著門片細縫偷看,才發現那混蛋已經走遠了。
「可惡的傢伙!」憤憤地跩了房門一腳,他無端端的來,又無端端的走,難道是存心戲弄她?
這一整天,她的好心情都被他毀了,整天疑神疑鬼,不曉得他在耍弄什麼花樣,左等右等,他卻不再出現,晚上就寢前,她好不容易安下心來,執料隔天一大清早,他又來了。
「誰在外面?」這回她學聰明了,開門之前,先問身份。
「是我。」張寂黯的聲音傅來。